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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义父莫与京,光义子就有六个,更有族中子弟,谁都顾不上。

只有张缙彦这个进士出身的降官,不禁对他推心置腹,教他如何处理政务、为官一地,遇上能够立功的事,更热心地拉他一起来,令冶鼎很是感激。

裹狼裘、着官袍的冶鼎,在面容上仍显青涩,对张缙彦的兴奋大为不解,疑惑道:“张兄,二人皆对此事沉默不语,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这贤弟就不懂了,此时诸多士绅找上他们,所为何事?”

张缙彦伸手在耀瓷酒碗里沾了点酒,在石桌上画了个圈,笑道:“此地人等,反帅府已成家家户户之执念,贸然叫其出仕……”

他抬手在脸上点了点:“谁都拉不下脸面,担心街坊背后议论,但帅府真压下来,贤弟请上五十兵丁,找个大户宅子叫人出仕,他们也顶不住。”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王徵、焦源溥,就是高个。”

张缙彦笑着反问道:“可是贤弟你猜猜,这高个,他们就当真愿意做高个?”

冶鼎果断摇头:“想必不愿。”

当年河湟事变,他们冶家的土司算什么,正经的高个是李家土司,可是数着那李天俞在他父亲、叔叔守护的马场城下打得起劲。

“对咯!”

张缙彦不知冶鼎过往经历,倒还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能答上来了。

因为通常,那些当高个的人,遇上事往往真得顶上去。

这跟其愿不愿当高个,没关系,环境和人群,就会把他架在那儿,退无可退。

张缙彦端起酒碗小饮一口,咧着嘴问道:“这俩高个,你主政三原以来,见过吗?”

冶鼎摇摇头:“王徵的儿子王永春、焦源溥的儿子焦之雅、焦之夏倒是来过县衙。”

“王永春有文才,焦家兄弟也是文武双全之辈,将来贤弟也可将其引荐给元帅。”

张缙彦提了一下两家小辈,随后才说起两家长辈,他先道:“至于王徵,我对他熟悉得很,韬略兵法、创制奇器,创办仁会救灾,是空负才能一辈子郁郁不得志的老先生。”

“仁会确实救灾得力。”

冶鼎点头称赞,不过面上露出迟疑,问道:“不过其言必称吾主,只怕邪见引得大帅不喜,实不相瞒,小弟正想向大帅报告此事。”

张缙彦面露了然。

王徵所创办仁会,基本上就是个传播西儒教义的救济组织。

这也算三原传统了,在这片地方,因为官员为表、士绅富民为里的社会精英力量强大,故而在地方治理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这种模式,让地方力量在某些时候,会逾越官民之间的边际,不过这并非僭越或藐视皇权,更像是精英力量在社会崩溃时与官府合作自救。

这种情况,在整个天下都非常特殊。

因为遍布卫所、军镇的陕西,军政民事由军事主导,政治力量的影响,相较其他各省,本来就比较弱。

唯独在耀州、乾州、同州这个商业格外发达的三角地区没有军事力量。

当陕西出现军政崩溃,对其他地方来说,就等于完蛋了。

而三角地区的军事、政治力量平时都比较小,民间力量一贯强大,得以在官府对局面毫无办法时,迸发出巨大力量。

这种力量,帮助当地多次抵御农民军的袭击,同样也通过民间救济,抵御旱灾和饥荒的侵袭。

在这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带有个人风格。

王徵精通西学,故而三原的民团有自铸红夷大炮的能力;而王徵信仰西儒,三原的仁会,自然也沾染教会的劝民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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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兄以为,贤弟不必将这当成大事。”

张缙彦摇头,正色道:“恰恰相反,这对贤弟而言,是学习的好机会,民间会道门都一样,官府失责,自有妖人跳出来,争权夺利。”

“贤弟既为一县尊长、万民父母,只管看他们干什么,有样学样便是,他赈济饥民,你也赈济;他设立药局,你就收编了做惠民药局;他设立坟茔,你就收编了做漏泽园。”

“了不起给几个旌异优免,免了杂役而已。”

“他还要祈求天主,贤弟作为父母,做事更为省力,把他要做的事都做了,让他无路可走。”

张缙彦全然不把这当回事,颇有几分感慨意思,摇头晃脑道:“普天之下,没有比官府更大的威能,如果有,那一定是新的官府。”

说罢,他抬手笑指东边,道:“昨日,不就有一营打北斗白莲旗的军丁,领了大帅压岁钱,引兵向东去了。”

“大元帅麾下人才济济,妖魔鬼怪何其多,不多王徵这一个,何况白莲教的无生老母,可比他王徵的这个主那个主暴烈多了,不也服服帖帖的。”

“你做好他做的事,就是能让三原乡民给你树碑立祠的贤宦;而你达成他的愿望,王徵自然逃不出大帅的手掌心。”

对于冶鼎,张缙彦还真是不吝赐教。

他这种数年主政一方的官员自信,引得冶鼎极为佩服。

冶鼎就没这种底气,不禁大喜地问道:“若王徵用此方法,那焦源溥,又当如何?”

“焦源溥啊……”

张缙彦感慨地叹了口气,道:“我不认识,但对他的事略知一二,贤弟只需做三件事。”

“第一,此人好为人师,贤弟只管想方设法拜他为师。”

“第二,是请令尊出马,向延安府的张旅帅修书一封,从榆林救出一人,名为焦源清,是焦源溥的弟弟,去年被皇上充军了。”

“第三,适当之时,向大元帅上书一封,请设立关中书院,记得啊,一定要是这个名字,关中书院,位置就在西安城的宝庆寺东边。”

“到时,焦源溥自会出仕。”

张缙彦面带稳操胜券的笑意,关中书院,是焦源溥的老师冯从吾设立的,焦源溥在其中讲学十二年。

乔应甲巡抚陕西的时候,把书院捣毁,里面供奉的孔子像也扔到城墙角落的水池子里,把冯从吾气死了。

崇祯登基以后,书院得到修复,不过没人讲学了,改作冯从吾祠。

元帅军进城后缴获众多,成了堆积兵甲器械、炮弹火药的仓库。

张缙彦在内心还是很希望焦源溥能出仕的,因为这确实是个好官,而且还是在大明郁郁不得志的好官。

他的大同巡抚,是自己请辞的。

因为边境军情紧急、兵饷短缺、连年大灾,饥民有淘马粪为食的,焦源溥请求减免租税、增拨军饷,朝廷没搭理他。

所以去年,他就自己检举自己一身毛病,告老还家了。

“不过在此之前,贤弟一面要放出,大元帅要重用他们的消息,但另一边,万万不能派人去招募他们。”

张缙彦对冶鼎嘱咐道:“他们现在都被乡人架住,万万不会出仕,因此先从商贾入手,等人心裂缝促成大势,到时候再招募他们。”

“小弟多谢兄长教诲!”

冶鼎抱拳行礼,再度问道:“那兄长以为,小弟该从谁入手?”

“本地贡生富商梁兴、孙振生,俱在楚地有盐商买卖,家在潼关以东的生意很多,眼下多半正急得乱蹦。”

“还有泾阳,那是西北茶烟和皮革硝制的总汇地,于大元帅府也是大宗特产,亦可使贤弟为大帅再立一功啊。”

张缙彦喜滋滋地拍着冶鼎的肩膀:“事成之后,贤弟可别忘了在大元帅那替兄弟美言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