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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进讲经?学, 乃是杜贵妃建议的皇上,为?要约束公主们的恣意言行,规范礼训。

是以, 谢敬彦便择“微言大义”为?课讲之切入点。

所谓微言大义,本?意含蓄微妙的言语、精深切要的义理, 指的是包含在精微语言中的深刻道理。①

若是往常的侍讲师,恐怕枯燥。而谢敬彦却以此延展开来, 引申到日常行为?的具体事项,所透射出的一朝一族一家之风范。不仅将概念抽象后具化, 且考据典故博古通今, 甚至不少坊间的轶事传说?。

当真也稀奇,他一个端坐在豪适马车中,品着精雅茶具, 手执象骨围棋独自对弈的男人, 何能知?晓那许多的奇闻琐碎?魏妆自幼长在蛮犷军屯之地, 以为?所见所闻已算多,却仍惊艳不已。

一堂课讲听得人津津有味,浅显易懂。就连魏妆起初带着对某人的偏见, 也不由得忘记纠葛, 专注了起来。

一个时辰结束,太后欣然提议让姑娘们各抒已见。

便有蔡家小姐抢先站起来道:“幸蒙谢大人指教, 臣女多有领会。譬如言行,无论何时须得秉持谦虚, 时常简单的道理也有着深刻涵义, 不该居高而?鄙微, 过骄过肆不可取也。”

绥太后点点头,不愧是秘书?监家所出, 早就听说?蕙心兰质,敦厚持重了。夸奖几句,让宫嬷打赏一枚如意绦佩做为?课讲纪念。

蔡女含羞满足地坐下。

陶沁婉也想得绦佩,只?因想要引起谢家的关注,却先瞥向了魏妆那边。

今日来的都是京官之女,唯她仅六品屯监出身。须知?京中有个不成文?的观念,外州府官员入京顿矮三分,她那屯监比起京都的七品芝麻官尚不如。

陶沁婉猜着,魏妆也才刚到京城没几天,谢大人怕是对她还未产生情愫,不如早早便设计使他厌弃吧。

再则,谢府老夫人喜欢门?第论,自己说?一番迎合她的话传去耳中,也能先行驳个好印象。

陶沁婉便跟着拂裙站起来:“蔡姐姐说?得却也并非绝对。在沁婉看来,人的排面还是很重要的,台阶不同,看见的风景也各异。譬如赶车割稻子的,即便说?出多有道理的话,拿到朝堂上也未见得多么大气,裱不成经?典,挂不得高墙。”

暗示魏妆的出身,筠州府军屯之地,糙兵莽将来来去去,可不就是赶车拉马、割稻运饷的吗。嫁入高门?,也撑不住那高爵名门?的台面。

却听得饴淳公?主不痛快了,饴淳出自民间,非皇室嫡系,平素最忌讳这般言词。

她便颧骨耸起,挑眉不悦道:“哟呵,台阶用来做什么的?不就是用来往上爬?有人往上爬,也有人往下滚。那么今日陶姑娘你,凭着一张谢大人、你‘彦哥哥’的字条入园,却是将自己比作割稻子的,还是赶牛车的?”

饴淳公?主最爱给?人穿小鞋,陶贱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魏妆抿了抿唇,颇觉有趣极了。正愁不想当挡箭牌,有人自愿接了牌子过去,当然拱手相送。

果?然呀,退出局来看戏的感觉,另有一番风味。

她不由得瞥了眼谢敬彦,没想到男人这时也看了过来。她眉梢嫣然,隐匿揶揄。两锋相对,他稍地噙唇,玉颜雅卓,却是有些执着的动容。

魏妆虽然对此陌生,但并非没见过他这般眼神。谢三柔情的时候,清执修朗,凤眼幽遂,行止间颇为?使人心颤。

要么夫妻十三载,她怕也没法儿始终长情,还不就是被他那间或的温柔给?沉醉了。

不过二十岁的他,比起之后良贾深藏、深渊难测的谢左相,确是生涩可口许多。

这怕是心疼白月光被奚落了吧……当着被他厌倦的未婚妻之面,有损矜贵。

她戏谑移开视线,继续看戏。

殊不知?,谢敬彦临时添加十几个人上课,实乃用心良苦。

那日,他因一夜困于醋意拥堵的梦中,忽然见到陶沁婉的般般相似,甚为?惊讶,便想给?自己多一个识别?的机会。

后来增补这些名额,却为?了淡化陶侍郎之女的存在感,生怕被魏妆误会。也可让饴淳公?主明白,他应邀课讲并非冲着她去,而?是另有意义。

没想到,魏妆的态度却更?淡漠了。女子恣傲冷薄,扰了他心弦乱絮。

谢敬彦想起沈嬷的话——鸽姐儿喜欢金鱼,不料养死了几只?,便宁愿送给?别?人、弃之不养。

对他这般,莫非比那金鱼还不如了?至少她的手帕和首饰上,还能时常见到一两条鱼形。

然而?知?她是娇怯藏缩的脾性,他便总须得让她明白。既是祖父谆谆叮嘱,他定会成全心意,足她优渥,专于她情,旁无二心!

雕刻庄肃的紫檀木桌案旁,谢敬彦插了句话道:“当日在翟老尚书?府,陶小姐求请名额,也让本?官多了个想法。不如扩大课讲范围,更?有益于宣讲女子荣德,遂便增加了人次。此事已得御前应允,确无异议。”

他解释给?魏女听。魏妆却无心讲台之上,只?看好戏接着开场了。

陶沁婉以为?谢大人在帮忙开脱,连忙感激道:“多谢彦哥哥……回禀公?主,沁婉却非此意。只?是思及‘以德配位’,人当尽其才,在属于她的位置做适合的事。对了,今日所加的名额,好像也不止我一个,适才那位入京贺寿的魏妹妹,不如也来说?说?见解吧。”

没想到话出口竟得罪了公?主,陶沁婉说?着,便把目光投向了第三排靠墙边,想让魏小姐接过饴淳的刀茬子。

呵,竟然敢点名魏妆。

黑透的牡丹可染不白,魏妆不好惹。

前世她到底把人心想得简单,虽实在厌恶那陶沁婉,仍念着几分可怜。没想到,今生这就想打压自己……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魏妆便站起来,看向主位的娘娘们:“臣女拙见,微言大义之中,亦有一意,即‘视微而?能见本?体’。在朝堂上,无论官吏大小都尽其职,一个微小的谏言,可能有大用处。在民间,百姓之间的日常言谈,可看出一个国家的利民爱民之举,是为?甄鉴的镜子。一座府邸,不论家主或府奴,言行皆可反映门?风。而?这‘微言大义’,还有个叫法,叫作‘微言大谊’,谊即交情。在人与?人的交往言语中,也能投射出彼此之间的厚薄之谊。”

短短一段,又把锋芒更?甚地抛了回去。所谓以言鉴谊,分明暗指陶沁婉没把饴淳公?主放在眼里。饴淳那般咄咄,岂能听不明白。

魏妆说?完敛起话音,颔首谦恭一礼。

她生得媚柔婀娜,若隐去眼底的冷薄,便是云鬟雾鬓、玉骨冰肌,娇矜惹人动容,不禁把众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但见一袭烟白栀子花底裙,站在那美得稀罕,规矩亦格外标致,比之内廷的宫仪嬷嬷都要到位。

从未见过的外州府之女,何来如此姝绝。欷吁赞允声窃窃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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