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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在茗羡院里用的, 婆媳二个坐在厅屋的花梨木圆桌旁,面前菜肴丰富。有当季的尖椒腊肉煸竹笋、翡翠豆腐羹、冬菇乌鸡养生盅,亦有魏妆喜欢的酒香麻辣田鸡等。

祁氏自己不食咸辣重口, 却是按魏妆的口味来准备。

微风轻拂,勾动衣缕盈香, 祁氏睨着娇娇儿媳的可人模样,确是个既美媚又聪明讨巧的女子。

听说上回“敲打”之后, 小两口的床榻是里外都有人睡了,三郎这几日的清气亦明显充沛, 多令人舒心?的一对儿呐。

祁氏也是个会自我圆说的, 想化解掉晨间推脱责任的尴尬,便只作?感慨道:“早早我便说有?眼缘来着,一见妆儿就?喜欢得紧, 这京中谁也比不过你了。说来还得是你, 揪出了赵顺那下作?仆子, 堵住了大嫂一嘴巴,要么又得扣我一顶教唆贱婢的帽子!这府上的事务你想必也知晓了,大房拿捏着大权, 把那些琐碎的账目、衣制、园艺之类便交给我, 美其名曰我祁氏品味高?雅。免不了被打压,有?时也着实无奈。”

边说话, 妆容精妙的脸上现出苦恼,叹了口气。

“好在妆儿你过门了, 今后二房可就?指着你来出头了, 我做母亲的, 也总能舒畅些则个。”

算了吧,魏妆心?知肚明。她这婆母委实是懒, 岂非不精明,但凡真个触及到?她头上的,她精致利己推得比谁都快。祁氏只不过没把宅门争斗看得多重罢了,她在意的是她自个的身家、空闲和容颜。

谢府的爵位在大房,并无意义去争。谢敬彦既安排了管事来分担中馈,魏妆也不搅和。

但汤氏乃是个你软她硬、你硬她软的角色。前世谢三郎扶持新帝登基,位极人臣,炙手可热,可没把汤氏唬得唯唯诺诺,便有?不甘也只能在私下里吞咽。

而?她这婆母祁氏虽精明,却?也好哄,掐中要害三句两?句就?能收服麾下,利用的空间还很?大。

魏妆便存心?宽慰道:“越是这些实际的要务,越体现出能力,母亲过谦了,魏妆须向你讨教的地方多着呢。好在三郎给你找来了能手,母亲只管把控大局,指挥他们去做就?是。有?眼的都看在心?里,哪日缺了母亲,大伙儿就?能觉出差别来了,这些功劳都是拔尖的。”

“但儿媳幼时也听过一则寓言,意即林子里有?虎和狮子,起先狮子无意搭理?猛虎,猛虎不知其威力,多有?上门挑衅,扰得动物们也不安宁。后来狮子发?威了,猛虎倒变得客气起来,两?强‘井水不犯河水’,林子里便安生了,相处得更?为和谐。做人做事,哪怕不屑计较,也是要展露些锋芒的,恕儿媳一番愚见。”

故事是魏妆临时编造的,为要叫祁氏自个上场,别指望着她来冲锋应付。

话里虽饱含夸赞,却?也不亢不卑,听着并非巴结,更?显出诚意。

祁氏稍稍愣住,细想似乎又领悟过来。她娘家上面有?两?个嫂嫂,昔年祁氏出嫁时,嫂嫂不同?意她带恁多的嫁妆入谢府,祁氏好生发?了一次威。这么多年来,两?个嫂子那可是客客气气的,不敢惹她,而?她也坐拥了丰厚私产过得滋润非常。

祁氏通体舒畅起来,便问了魏妆几句花坊的情况,而?后推来一枚锦袋说道:“你那比喻我听得有?些明白了,汤氏不过是瞅着我不计较,越发?蹬头上脸罢,狮子确是要发?一发?威猛!想不到?妆儿你小小年纪,看得却?通透,你待我诚心?,我自然视你亲厚。近日见三郎总给妆儿靓衣美饰地送进府来,东西我也就?暂时不多余买了,零花钱你且收下,喜欢怎么用便用去。只是自个忙碌归忙碌,也须注意吃喝补益。我先前找你说的话,不是让你两?口子全分开?,也要紧着些体贴夫君,好早日生出小宝儿,给二房争一口气!”

轻薄的一枚,看来里面是银票了。

魏妆哪管它多少呢,泰然收下来,就?当做前世操持中馈多年的酬劳。

只听祁氏说起体贴夫君,心?里却?羞恼不已?。

长久夫妻误会,终得释怀,堪堪后知后觉地看清楚对方的情意。仿佛为了弥补那其间的空缺与冷落,接连三夜,谢敬彦已?将四月五月的机会共用去五次了。

他颀俊清挺,弄起事儿却?悍然嚣野,夜里深宠着魏妆的娇柔,只叫人情难自已?,把腰肢都要蠕软了。还是提醒了他次数,方才刹住了那情致,否则岂有?哪夜容得她轻省。

魏妆本来注意养生,须得节制行-房,然而?那旖旎跌宕汹涌,一两?个时辰欲生欲死皆由不得彼此。

当真没想过前世凛傲的权臣,重生后转头变了副秉性,他竟是这般焦渴的么?所幸卧房离的位置僻远,守夜婢女也是他新买来的,规矩本分。魏妆那声声娇娜的喘吟,外人并不晓得罢。

哪里没紧着他体贴了?

但她与谢敬彦或为利益,又或情-事互足,都不必让外人附加。

魏妆嘴上应着:“儿媳晓得了母亲的提点。”却?记着祁氏提到?生小崽儿,心?里打了个醒。

祁氏见女子收下礼物,毫不扭捏,反而?觉得省事轻快。又留用了一会儿茶,便进屋午休去了。

魏妆回到?云麒院里,打开?锦袋一看二百两?,再加上她手中剩余的六七百两?,约莫近千两?打底了。等到?沈嬷把田产的钱寄来,当即就?可以还掉谢三的人情去。

谢敬彦那男郎,最近忙得白日不见人影,夫妻二个都是各顾各的。她午觉睡醒补足元气,便出门去花坊了。

今日五月初七,乌千舟昨晚已?动身离京,让人来知会了魏妆一声。

斗妍会在五月二十日举办,魏妆拟定在十八日花坊开?张,时间虽仓促了点,却?也都照计划在按部?就?班着。

但见悦悠堂的牌匾已?摘去,一进的宅院里收拾得窗明几净,利落规整。

乌千舟此人,果然如魏妆第一次见到?时的印象,像在多少的藏污纳垢、黑祟低霾中翻滚过后,亦仍能秉持本性洒落不羁。与谢敬彦站在一处时,一正一邪,正亦非正,邪亦非邪,分明矛盾,却?偏是相得益彰。

乌千舟嘴上虽刻薄她成了谢宗主夫人,可那份对花的赤忱,却?诚然可贵。走之前把一应都收拾井井有?条,能卖贵的花他都卖出去换钱了,剩下来一些普遍的,就?留在原处送给了魏妆,还贴心?地写上几张养护技巧。

如此甚好,后院一排耳房和厨灶,今日起就?可以让崔氏母子搬进来布置了。暂时没打算多招人手,先紧着开?销,至于之后,端看崔氏的表现……魏妆可不会轻易留着罗老夫人的眼线在跟前。

谢敬彦的也不会。这里是她自个的空间!

于是她也不用做多大的打扫,只需把自己订购的花卉和花肥沃壤等材料搬进来,再挂上牌匾就?可以了。她订得是抛光上蜡的乌檀木牌匾,估摸着后日便能送过来。

魏妆的花坊名字叫“簇锦堂”,取花簇锦攒之意,不仅吉庆,有?鲜花满园的遐想,念着还朗朗上口。

她去到?前院正中的两?间厢房转了转,把要添补的家当记在心?里,便来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先去上次偶遇奚四的那间医铺里,找老大夫买了一小瓶避子药,悄悄揣在袖兜。准备放去花坊,有?需要用的时候私下吃。省得谢府上人多眼杂的,防不胜防。

虽已?不再误解彼此,且与谢三有?共谋的利益,但她并未去考虑更?深更?久,至少现在是没有?考虑。

打道回府的途中路过通盛典当行,魏妆又照例去催了一番店掌柜的。

*

通盛典当行吃的多是江湖饭,当铺生意和顺,客人不拥挤也不稀疏。店里的掌柜与伙计,现下只要看见宗主的少夫人出现,就?没有?不认识的,都得堪堪地打个激灵。

婚后的少夫人愈加艳如桃李,百媚千娇了,并且言行利落,虽然你听她说话声儿柔润,却?莫名让人难能忽视那尊气势。

见面开?口悠悠然地问你一句:“我府上那块传家的玉璧如何了?还等着配成对呢,掌柜的可有?新消息?”

萧掌柜的没法答得上啊。

叫他怎么回答?

先前少夫人前来当玉璧时,还不是他们宗主的心?尖宠、掌心?痣呢。那时正逢满城风雨,传说宗主被魏女退亲之际,她忽然进来说一句:“且把这块玉璧当了,半月内来取。”

那青鸾玉璧质地独特,细节处还刻有?陵州谢氏的小字篆文,当铺伙计瞧一眼便认出来了。若是不接她的生意,她拿去传到?了别家,一则他们京都第一公子遭人耻笑,二则这么宝贵的玉拿去当掉了,万一收不回来怎么办?遂只好二话不说,当了她一千两?银。

结果可好,次日被宗主晓得,惹到?宗主动气,竟将那块玉璧掠走了。

现在少夫人要来赎玉,又改口拿“我府上那块传家的玉璧”来压,暗示东西是谢府的宝物。这叫掌柜的该怎么答好?

都是生意上的老江湖了,肯定认得出来是谢侯府的贵重之物。可既为谢府之物,又如何还没超过半天就?敢卖出去?掌柜的无论答什么,前后都立不住脚。

见魏妆杏眸潋潋含笑,明媚昳丽,不好哄瞒。

掌柜的只好答说:“夫人稍安,已?经找到?买玉的那人了,还得等他答复肯不肯卖回,夫人您再等上几日则个!”

……称呼都已?经从?先前的“姑娘”迅速改成了“夫人”。

自家宗主历来惯是冷落冰霜,正颜厉色,自成亲以来,却?是莫名柔和了许多。时而?嘴角还噙一丝笑弧,似在挂念什么,可见多么地宠眷少夫人啊!

掌柜的唏嘘,不敢惹,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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