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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戌时, 廊下灯火摇曳,谢敬彦从翡韵轩的琴室里过来,织锦暗纹的绸白宽袍被夜风吹得微扬。瞥见花房里魏妆尚在对账, 他就抬脚迈入了对面书房。

自从魏妆娇嗔他每日早些回府后,他几乎都这时辰出现在云麒院里。

其实各院都从庄子回城后?, 魏妆没那么怕黑了。但他肯早回,她也乐意一抬头, 就能看到对面门扇里有道熟悉的身影。

前?世她是真心崇慕谢三郎的,总在背后?悄悄打量, 那时不知他原是面冷心热, 只当他不悦自己呢。如今可以大大方方地欣赏男-色了,她反而对这副俊美?风骨平淡。

正好葵冬进来禀报说少夫人的汤褒好了,魏妆便起身去小灶房瞧瞧。

小灶房是新砌的, 就在小两口儿的云麒院内。罗鸿烁回府那天婆妇状告魏妆深夜洗水, 隔天谢敬彦便择出一间?空置耳房, 命人砌了灶台。此后?却是用水方便了,任意时候想传水便传,亦不会吵扰到别院动静。

砌好晾了几日, 工匠师傅让试试通火。魏妆便懒得再去大灶, 直接用来褒了一盅银耳雪梨羹。

她舀出了一瓷碗端去谢敬彦的书房里。

男子正襟危坐,烛火映在那清执轮廓上, 白衣轻缎,疏冷如似亦正亦邪的谪仙。

他的桌案纤尘不染, 书是书, 笔架、墨砚摆放规整。怎比魏妆那边, 左一个账册,右一个水果?盘, 却也用得自如。

魏妆把碗搁到桌上,启口道:“奚四?郎人是你打的么?”

说得是这几天发生的事——谢府退亲后?,奚谬两府的亲事便定了局。光禄大夫家的林梓瑶,算是对奚淮洛恨透死绝了,她亦咽不下一口气,便主动与?忠远伯府退了亲,收拾行装前?往河东的姨母家去休养。

再有奚淮洛被人蒙脸揍了一顿,据说揍得甚有章法技巧,没断筋没掉肉的,却瘫在床上堪堪起不来两天。脸骨也打青了。

人们都私下猜测谁揍的,应该不可能是谢府,毕竟谢府大气体面,以谢府的名望,府上的姑娘何愁另嫁。或可能是林府,林府向来做事鲁莽。

但也可能是忠远伯府干的,或者其他被勾搭祸害的什么女子人家呢,谁知道,并?不容易揪出。

魏妆本来只关心自己开业的事,听贾衡说起谢敬彦被弹劾,难免便联想到会不会是他了。

但这男人行事颇具手段,还从不给身后?招揽麻烦,若是他做的,怎会叫人揪出辫子?

魏妆委实想不出来,他还有哪方面能被人弹劾的,真就稀罕呐。

一抹熟悉的媚润花香拂近,但见衫缕柔风袅娜动人,谢敬彦从书册上移开来视线。

关于奚林谬三府闹剧,他起初并?无意插手。大房夫妇打着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而他今世重生,只为着最终目的,中间?的尔尔周折多?可忽略去。

没想到谢莹却表现得出乎意料,身为从小一府长大的堂兄妹,他自然乐见她过得如意,在旁做了些?助推之举。

却原来世间?女子之心死,是够干脆决绝的。

反观另一面,以魏妆如斯精明,就更该以百倍十?倍的炙诚才能再暖热起来。

谢敬彦的确命人去收拾过奚四?,但尚未出手前?,便已看到某道萧朗身躯在教训了,干脆省了事。

男子薄笑道:“得了奚府两块好地,还甩掉一个累赘渣滓,打他作甚?我不屑出手,自会有人出手!”

魏妆一下子就记起了那日的骁校尉,没想到武将竟很是痴情呀。就不知到底与?谢莹有何渊源了,然而以谢莹娇生惯养的京都贵女,只怕也接受不了边军草莽,她便未去深究。

且将熬得甜糯的银耳雪梨羹,推去谢敬彦跟前?,说道:“这是给郎君的清凉夏日羹,加了蜜糖化开,多?谢新砌的灶台了,用起来十?分方便……对了,还想同?你商榷一桩生意,宗主大人可有兴趣听听么?”

这个月的赌还有十?天就要到期,饱暖之后?再入饥寒谈何容易,可巧她又?提出了新主意。

总不过是为着惦记他的银子。

谢敬彦唇角一扯,只又?想起女人生就犀利毒舌,莫再被她揶揄什么“左相?大人骄奢.淫.逸”了。他哪怕再次着了她的道,也总须秉持夫为妻纲的尊冷。

窗外月光清华,男子面如玉色皎皎,淡漠应道:“阿妆需要开销,且与?我说便是,你要多?少我尽都给足你,何用如此费周折。”

吃人家嘴短,魏妆凭本事赚钱多?自在。

她莞尔一笑:“都说了挂名夫妻,郎君的银子自然另有用处,我白拿你的怎么行。这桩生意对你也有利处,不过先且回答我,你们陵州谢氏在京周一带,明面上的产业有哪些??”

既说是谢氏明面上的产业,那就排除了谢敬彦私人的营生。

自从晓得通盛典当行的幕后?老板是他,魏妆便隐隐猜度出这个男人身份家底不简单。

谢敬彦不必瞒她,悉数道:“酒庄、布坊、首饰铺、镖局、车马行、田禄……你问这些?做什么?”

魏妆开簇锦堂,乃是为了经营一份喜爱的事业,将来若与?谢敬彦两散了,亦能有个自己的从容去处。却也不想拼劲力,去做个多?么大的女商贾,怡养性命对她而言更为要紧些?。

她适才就已经盘算好了,慢声答说:“我这二日估过成本,虽为了图方便,可从京都的花市采购花卉,然而价格比从外面州府直接进购,要贵了约三成。倘若能将这笔费用省下来,利润便能多?涨些?。听闻沧州和通州花农颇多?,我预备前?去走一趟,定下来几家长期合作的花场,之后?便用你的车马行直接为我拉货,每月跑上个四?至五趟。”

“当然,好处谢宗主少不了。京中女子多?爱花,而我的花卉定然比别家更具特色,更吸引妇人姑娘们的眼球。你那布庄、首饰铺里的点缀盆栽,之后?便由我簇锦堂来提供。如此一折算,相?比于你原先的却要实惠许多?。只须车马出行时,每月顺道为我捎带几次货罢了。郎君且看如何?”

前?世女人唯专注后?宅,将中馈打理得面面俱到,愣是连挑剔的大房婆媳,都指摘不出差错。

如今自己经营生意,竟迅速就上起手来。

出的主意自然是对她多?有好处,毕竟以布庄和首饰铺的客流特色,相?当于也给她簇锦堂做了宣传。但魏妆并?没借由夫妻感情,而拿乔让谢氏吃亏,乃是彼此实打实各有惠利。

却叫谢三郎好生佩服,他稍一默道:“夫人主意甚妙,且照你所说,过两日我让车行的掌柜,上门与?你细谈便是!”

魏妆高兴了,忙将银耳雪梨羹递过去,嫣然换了语调:“听说郎君昨日被弹劾了,堂堂两世为臣,还能被人揪住把柄,敢问事出何因?”

“还有我花坊内忽然多?出了好些?顾客,莫非就因你给我引来的?”

心下又?想着,得去找陶瓷坊特制一批簇锦堂的专有花盆才行。

谢敬彦被当朝弹劾夜半拥揽夫人,沾红挂彩的,有失为官德仪。散朝之后?,风波立时就炸开去,有人打听起了详细画面。

整个盛安京人所共知,谢三公子目无脂粉,克己复礼,竟为了抱回枕边娇妻而险些?破宵禁。

立时叫人们又?想起来,先前?那阵子的退亲风波,还有谢敬彦当街揽护魏妆的一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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