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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夫人拉着小姑娘的手,领着她穿过回廊,走到屋子里。屋子里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稚弱孩童,正睁着眼睛看她。

“这是清漪。”郑夫人将她的手摊开,将另一个更小的手放到她掌心,“是妹妹。”

小姑娘的手指被拽住,那种轻微的力道让她分毫不敢动弹,一岁多的孩子对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声音含糊不清:

“姐结……”

“嗯。”小姑娘回了一个小心翼翼又开心的笑容,“妹妹。”

……

大包小包的小姑娘回到了燕王宫,另一个小姑娘站在窗边等她。

小姑娘抱住穿着公主服饰的孩子:“轻歌,谢谢你。”

公主服饰的孩子啜泣起来:“这里真的好可怕。”

小姑娘笑容愣住了,无措在她脸上明明白白地彰显: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不是你任性。”公主服饰的孩子满脸泪痕,号啕大哭,“我只是心疼,太心疼了……”

“观棋,我太心疼了……”

……

越来越多的画面飞快闪过,四季颜色溶成流淌的长河。笛声渐隐,换成了欢快的小调。

“姐姐,缠头发缠头发啦!”镜子里的小孩嘟着嘴,眼里含着泪花花,“你怎么扎头发的水平忽高忽低的,好痛呜呜呜!”

“那个……我下次一定小心!”镜子里的另一个小姑娘满脸抓狂,“马上就好,可以戴铃铛了!”

“姐姐……”小孩有气无力,“你别把我薅秃了。”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的,是一句笃定的话语:

“放心吧,不会的!!!”

这段对话的镜头与另一段画面重叠,隐隐绰绰像是蒙了层雾。

空荡荡的宫殿里,公主服饰的小姑娘坐在妆台前,认认真真练习着编发,阳光在地面上越扩越大,最终照亮整个宫殿。画面在阳光中热烈成纯白,纯白中有了蝉鸣声。

“轻歌,今天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我娘对燕王后提了提,她同意啦!”

“穿这件穿这件!”小姑娘兴奋的语调几乎要冲破宫殿的屋顶,“你看,我们像不像?”

妆台的镜子里,映出两张几乎一样的脸,都是亮晶晶的、灿烂的笑容。

……

水神节天气阴沉,但欢声笑语,人流如织。

“今年的水神节,好热闹哦!”小姑娘手里拉着人,在喧闹的人群里四处奔跑,身后保护她们的人隐在人群中。

被小姑娘拉着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小姑娘回过头来,“你在看什么啊?”

“我想买这个。”她指着摊子上的一个鎏金铃铛,刻着并蒂莲的花纹,做工有些粗糙。

“并蒂莲是送给情感深厚的夫妻的。”小姑娘脸上露出一点打趣,“你要送谁啊?”

“我前段时间看了一句诗,诗里写‘唤翠袖轻歌,玉筝低按,凉夜为花醉’。”

“写并蒂莲的诗啊……”小姑娘愣了愣,那诗包含了燕轻歌的名字。

“嗯。”她掏钱买下了那个铃铛,小心地放到了小姑娘手心里,“帮我送给清漪。”

“好!”小姑娘将铃铛挂在腰侧,夸张地感慨,“也不知道我是她姐还是你是她姐。”

她凑到燕轻歌耳边,小声道:

“我知道并蒂莲另一个意思指情同手足,明天我就给她戴上。”

燕轻歌也小声回她:“那你可别把她弄哭了。”

小姑娘心虚气短:“……我尽量。”

欢快的声音渐渐远去,镜头突然蒙上一层血红。

水神节上骚乱突如其来,两个小姑娘被人群裹挟着远去,和保护她们的人分散开。

血色越来越浓,铃铛声越来越急促,镜头入水,有两个小身影在河水中起伏。

积蓄了许久的暴雨倾盆而下,将世界变成雨幕。

她们两个被冲上岸,血色在身下蔓延,又被落雨冲刷干净。

“轻歌!轻歌!”

呼喊声在磅礴大雨中近乎于无。

暴雨冲刷着她们,燕轻歌胸口的血将她身下的水洼染成粉色。

小姑娘拖着没有力气的身体爬过去,凑到燕轻歌身边,燕轻歌的嘴张合着,小姑娘将头靠在她肩上,暴雨声中,她听到断断续续的字句:

“……观棋……燕……轻歌……不……”

“不能、死……绝不能……”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后悄无声息,胸口也不再起伏。

她死了。

小姑娘看着她苍白的、了无生气的面庞,吃力地从衣领处拽出来一块淡青色的玉佩,要杀她的人的刀,就砍在这块玉佩上,而在河水里时,这块玉佩遭受了撞击,从左到右磕了一道巨大的裂痕,裂痕周围,是细小的裂隙。

玉佩的绳子已经松了,小姑娘将那块玉佩拽下来,她不明白燕轻歌的意思,但她心下的不安越来越大,玉佩脱手,在地上砸出一声轻响。

视线在雨幕中归于黑暗。

……

“醒了!她醒了!”

等小姑娘再睁开眼,就是她从没见过的富丽堂皇的大殿,她周围围了一圈人。

她尖叫一声缩成一团。

“都让让!都让让!”尖细的声音驱逐开人群,谄媚道,“陛下请。”

有人抓着她的头发让她抬起头———

她看到了一个大腹便便,身着紫衣的中年人,头上戴着冠冕,那人问她:

“认识这块玉佩吗?”

玉佩被放到她眼前,正面是“观棋”,背面是长命百岁的纹样。

那紫衣人说:“谋害我的爱女,该当何罪?”

“回禀陛下,谋害公主,郑氏当———”

“那是观棋的玉佩!”小姑娘声音尖细起来,竟然压过了那禀报的声音。

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脸在镜头里看起来像从黄泉里爬出来的魑魅魍魉。

“那是郑观棋的玉佩!”小姑娘抓着那块玉佩,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我是燕轻歌!”

被打断了回禀的人嗤笑:“公主哪会不认识自己的父王?”

小姑娘抖着声音,哭嚎得凄厉:“我从来就没有见过父王!”

大殿里针落可闻。

紫衣人满脸愠怒,甩袖而去:

“你们看着办!”

而后镜头便一直模糊,各色在其中流转,像是鬼魅横行。

“小娘子何必嘴硬,死的难道不是公主吗?”

“郑娘子已经哭昏过去了。”

“外面都在盼望着和小娘子团圆呢!”

“小娘子,您的妹妹又病重了……”

“小娘子!”

“小娘子……”

各种话语嘈杂刺耳,镜头里模糊的颜色融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她吞噬。

“观棋!”

有一个人影从模糊之中冲出,镜头突然清晰起来,定格在郑夫人满是泪痕的脸上。

“你是娘的观棋对不对?”

身着单薄的小姑娘在郑夫人怀里嚎啕痛哭,声嘶力竭。

“不是……观棋,我不是……”

“姨母……”她哀哀地哭着,像一只穷途末路的小兽,“我是轻歌,不是观棋。”

郑夫人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说什么胡话呢?你就是娘的观棋啊……”

她声音哀凄得近乎泣血:“我不是!我不是!”

……

郑夫人终于走了,小姑娘愣愣地坐在原地,突然跳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追。

厚重的大门被关上,阳光一寸一寸被逼退到了门外,小姑娘迈上台阶,在镜头里,她的身形逐渐抽条拔高。

她的步伐,与一些刺耳的话语融合在一起。

一步———

“白在宫里吃了几年粮食,总算是有点用处了。”

“这次的行动要保证万无一失!”

两步———

“死的到底是谁!你们这群饭桶,连两个小姑娘都分辨不出来吗!”

三步———

“把郑氏的消息传给她!”

“一个七岁的小东西,能坚持几天?”

四步———

“让她娘去,我就不信她能忍住,等她失口承认,就把她们都抓起来!以欺君之罪论处!”

五步———

“禀陛下,她的所言所行都能与公主对上,她或许真是公主本人。”

“废物,都是废物!”

六步———

“公主五岁那年就该有封号了,如今已经七岁了,再加上这次遇刺,陛下……”

“废物还想要封号?”

“糟心的东西,大呼小叫,不成体统,就叫柔顺!”

“陛下,宗室不会应允的,这太荒唐了啊!”

“那就把柔顺倒过来!”

……

厚重的门扉关上,阳光被牢牢地隔在一门之外。

突然有一道声音。

“你是谁啊?”

没有人回答,镜头微闪,掠过一块淡青色的玉佩。

那玉佩上有两个字———

观棋。

……

长久的寂静后,有人回答———

“我是轻歌,燕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