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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随意立在一旁的酒坛里还有半壶酒,严霜明将那酒坛拎起来,坛口向下,透明而清澈的酒液汩汩流出,打湿了墓碑前的黄土。

齐敬身死之后他才知道,这些年来,他化名为宁晋,成了三皇子燕弘荣身边的一名谋士,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取得了先帝的信任,多年布局,最终以自己的死,成功挑起了那场宫变的序幕。

“齐氏族人四散飘零,困守在深宫中与你有血缘的燕轻歌,如今也安全地度过了那场宫变。”

他不能为齐敬刻碑,因为齐敬是世人眼中早该死去的齐氏余孽,而宁晋,则是簇拥在三皇子燕弘荣身边造反的逆党。

最后一滴酒液也从壶中倾出,他的故人,已是一个接一个地沉眠在了厚土之下:

“阿敬,愿你来生无病无灾,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驾———”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马车里的许兰姣紧张且不安地绞着手指,从决定刺杀燕王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能活下来。距离那场刺杀已经过去了十余日,她却仍旧有一种活在幻梦中的不真实感。

就在她思索之际,马车里的另一人忽然开口:“不必紧张,我没想害你。”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许兰姣脸颊上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否则何必大费周章地救我?”

放下一切重担和阴霾的许兰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光。

见她笑,祝凌也弯了眉眼:“看在姑娘恢复不错的份上,我送姑娘一份礼物。”

许兰姣讶异:“送我一份礼物?”

“对。”祝凌点点头,“一份自作主张的小礼物。”

许兰姣长居深宫,只听过关于乌子虚传闻的只语片言,他们真正见面,反而是乌子虚亲手给她喂鸩酒的时候。雄浑的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但鸩酒还是伤到了她的身体。她其实还没有完全好全,饮下鸩酒的痛苦在她心间仍有阴霾,但她的心此时奇异般地安静下来。

“我能知道是什么礼物吗?”

“天机不可泄露。”祝凌将车帘向外撩开了一条缝,“不过,也快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进,许兰姣的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她的手下意识的捂上心脏的位置,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她开始莫名地紧张了。

“吁———”

马车停下了。

祝凌将目光转向许兰姣的方向:“到了。”

许兰姣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猛地站起来,额头在马车的车顶上撞得一响。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小心一点。”祝凌从身旁拿出一个包袱递给她,“现在出去看看?”

许兰姣机械地从祝凌手里接过包袱,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拽着马车的车帘,迟迟不敢掀开。

“别怕。”她听到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有只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带来一点柔和的暖意,又有一种鼓励和安抚的意味,“去吧。”

她掀开了车帘,车帘外是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那辆马车里的人似乎是听到了车外的动静,车帘从内打开———露出了两张她朝思暮想,无比熟悉的容颜。

许兰姣一瞬间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她跌坐在车辕上,只觉得视线迅速模糊,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手无助地向前伸着,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中滚落。

那辆马车里的人也看到了她,里面的中年妇人尖叫一声,完全不顾仪态地从马车里冲出来,她冲得急,整个人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但她完全顾不得,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前跑着,然后颤抖着将许兰姣揽到了怀里。

“姣姣……”她轻声唤,仿佛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一触即碎的幻梦,直到确定了怀里的人是温热的、是真实的,不再是她夜里哭着醒来时的一场梦境后,她才如梦初醒似的,“姣姣!”

“姣姣……娘的姣姣……”

拥着她的手臂是那样地用力,让许兰姣都有些呼吸不过来,这双手臂又在不停地颤抖,越是颤抖,力气便越大。

许兰姣张着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她的喉咙里只有破碎的让人听不懂的音节,她拼命揽住那个妇人的脖子,仿佛溺水的人本能地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似乎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一阵阵发麻,浑身冒汗,几乎要昏厥过去。

忽而,有一阵暖流从她的背后蔓延向心脏,缓解了她的不适。

许兰姣泪眼朦胧地回头,身后的车帘紧闭,没人看到她的狼狈,也没人打扰她此刻的团聚,耳边忽然有一道声音———

“好姑娘,回家吧。”

那股暖流缓解了她身上的不适,许兰姣喉咙里终于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她看着怀里头发花白的母亲,又看向远处站着的、发鬓染霜的父亲,眼泪再次模糊了眼眶:

“爹……娘……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她像是幼时耍赖撒娇一样,只是声音颤抖得厉害:“姣姣想回家……”

那妇人将她拥在怀里,满脸都是眼泪,她死死地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拍着她的背,泣不成声:

“回家!我们回家!姣姣,我们回家!”

许兰姣流着泪将头靠在她娘亲的颈侧,她知道那份自作主张的礼物是什么了。

是属于她的、崭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