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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笨蛋,才信天命。”◎

镜头一开始,是孤悬在天际的月。

月华倾洒,清冷皎洁,照亮檐角下两盏琉璃灯,橘色的火苗在晶莹剔透的灯内晃动,像是两只被困住的蝴蝶。

镜头撞入火焰中。

极致的明亮后,是全然的黑暗,好像有谁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于是冥冥之中,有了残忍的预告。

【命运,无法更改。】

这行白色的字迹悬浮在黑暗中,过了一会儿,它缓缓瓦解、消散,化成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这场雪落得大极了,山巅、河流、森林、屋舍———这世间的一切,都蒙上了层雪白。

在这样的雪白中,在晨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里,忽然有婴儿的啼哭,微弱得如同初生幼猫。

有两人携手穿过那浓厚的雾气,自雪中草堆里,抱起了这个被冻得浑身通红的婴儿———

“这是谁家的孩子?”

“不知。”

“冬日严寒,雾气四起……”两人中的女子叹了口气,将啼哭的婴儿裹进了自己柔软的披风中,“遗弃这样小的婴孩,何等狠心!”

他们在雾气中寻找着出路,只是全然没有方向,但他们一直在前行。

在走过一个拐角后,突然间,天地雾气尽散,日光倾落,照亮这片茫茫雪景,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真美啊……”两人中的女子感叹。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的话,她怀中在这场跋涉里已经安静下来的婴儿忽然咯咯地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倾洒的日光,天真无邪。

“小家伙。”女子轻轻戳了戳他柔软的脸颊,“你又笑什么呢?”

“你喜欢他吗?”她旁边的男人问。

“我觉得这孩子与我有缘。”

她就是今早醒来见天地一片茫茫,突发奇想想去雪里走一走,她的夫君陪着她,但他们却在冬日的晨雾中与侍从们失散,然后……捡到了这个孩子。

她忽然转过头,秀美的脸颊上是一片笑意:“不如———留下来我们一起养吧!”

“好。”她身旁的男子温柔的点头,“那我们就一起抚养他长大。”

女子愣了一下,她将那个孩子更紧地抱进了怀中,笑道:“你都不多考虑考虑?”

“只要你喜欢。”两人相携着向前走,在茫茫雪地上留下延伸的足迹,“做什么都可以。”

他们两人越走越远,只在雪地中留下两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那你给孩子取个名吧。”

“取名?”好像有谁沉吟,随后又笑,“雪落满山,雾中相见———不若就叫……扶岚。”

……

镜头在此时越来越模糊,定格在一片茫茫中,紧接着,一株幼嫩的绿芽出现,那绿芽飞快生长,随后开出一朵娇艳欲滴的花,以这朵花为中心,美丽的风景铺陈开来,鲜花绿柳,小桥流水,春回大地。

在一片盎然的生机中,有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在其中奔跑,他的手中扯着一根细细的线,色彩绚烂的纸鸢在天空中高高地飞翔。

“阿岚,慢些跑,当心摔了!”

温柔的女声再次出现,之前的女子挽着妇人的发髻,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跟在他身后。

“阿娘,我不会摔的!”那个孩子停下来,仰着头笑,琥珀色的眼睛里盈满了快乐,他高高地举起牵着纸鸢的线轴,“给你———”

女子跟了上来,笑着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好不容易放起来的纸鸢,给我做什么?”

“阿娘之前一直盯着这个纸鸢,我就知道你喜欢。”他背着手,像个小大人一样笑,眉宇间都是得意的神气,“我把纸鸢放起来,就是为了给你玩的!”

“你呀……”女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温水泡着,暖洋洋的,她接过那只牵系着绚烂纸鸢的线轴,看着那美丽的纸鸢越过高高的宫墙。

在风中,那只飞翔的纸鸢的线忽然断了,于是它冲破束缚,消失在了远方。细细的线从空中垂落下来,无力地依偎在她的衣袖上。

“线断了……”她微愣,然后浅笑着叹息了一声,“可惜了,阿岚好不容易才放起来……”

“不要难过。”那玉雪可爱的孩子拽着她的衣袖,“阿娘,我以后给你放更多更多的纸鸢。”

那根垂落下来的线也被他一并攥进手中,他看着掌心那根线,忽然弯着眼笑起来,像小狐狸一样招了招手:“阿娘你快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女子弯下了腰。

那孩子凑到她的耳边:“阿娘,你有一只永远也不会跑掉的纸鸢。”

在她疑惑的眼神里,他举起手中的线,又恢复了神气:“那就是我呀!”

……

镜头里那根被他攥着的线,在风中飘荡着,最后高高扬起,成了檐角下的细密蛛网,有只小虫子撞到这张网里,在挣扎中越陷越深,再不能逃。

有只修长的手从角落里伸出来,想要救下那只飞虫,却被另一只苍老的手所阻拦。

“它撞到蛛网里是它的命运,你又何须干涉?”

“命运?”镜头随着那只修长的手回转,露出一张极俊美的面庞,纤长的眼睫下,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世间哪有什么既定的命运?”

“老师———”他笑起来,那股少年意气便在他身上显示得淋漓尽致,“只有笨蛋,才信天命。”

他指了指那张蛛网:“今日看到飞虫,我救下它,它就避免了要被蜘蛛吃掉的未来;我前日捡到一只狸奴,将它送给一户殷实人家,它就有了栖身之所;我上个月帮了个孩子,送他去读书习字,让他不至于沦落为路边的乞儿……我的每一次举动,都是在改变我身边人的命运。”

“命运是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变化的———”他从怀中抽出几根蓍草,假模假样地推演着,随后手一翻,将它们收起来,故作严肃道,“老师,太过笃信天命,可是要吃亏的!”

“你这个臭小子!”被他称作老师的人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推演的乱七八糟的,就这样糊弄我?”

“君子当有容人之量。”琥珀色眼睛的少年随手从旁边捡了根棍子,戳散了那张蛛网,他回头笑起来,眉眼弯弯,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快乐劲儿,“那就拜托老师,多多包涵我这个逆徒啦!”

……

镜头再次转动,少年的成长如走马观花一般浮现———

他学文,于是经史子集无一不通;他学武,于是一众同龄人中再无敌手;他好交际,于是国都之中呼朋引伴,引得的少女街边隔窗窥探,见少年意气风流……

论容貌,难有人出其左右;论才华,无人是他的对手;论身份,少有比他尊贵者———他成长得是那样地好,符合所有爹娘对孩子的殷切期望。

他会在踏青过后回到家,为困在宫中的太子妃递上一枝开得正好的花;为困于案牍的太子,适时地送上一杯清茶;他会抱着太子年幼的嫡子,陪着他玩举高高的游戏,然后指着自己的脸,一字一句地教他喊:

“哥哥———哥哥———”

那小小的孩子便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含混不清地吐出字,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所有人都很快乐。

于是少年也笑起来,无奈地弯着眉眼:

“阿尧,我是扶岚哥哥,跟我念———扶岚哥哥———”

日子就这样平淡却温馨地流过,他有时会抱着小小的孩子用轻功爬到树上坐着,带他离蓝天之中的云彩更近一些,看着好几个宫侍在底下跳脚,露出恶作剧的笑意;他有时会用草叶编小玩具,然后放在小小孩子的眼前逗他,看着他想抓却又抓不到,只能委屈巴巴地伸手要抱抱。

他的眼睛里永远盛着温柔的光,像是将一春的暖意都融在了眼眸中。

他是整个京都,最肆意的少年郎。

……

镜头里的画面不停地切换,少年渐渐长成了青年模样,他带着剑,背着行囊,开始游历整个天下。

他结识了许多朋友,他在狂风呼啸的塞外与人喝过酒,那劣质的烧刀子穿过人的心肺,却让人觉得痛快;他在温柔如水的城池里见过过歌楼舞袖,看过迷得人不知今夕何夕的英雄冢;他在曲水流殇的雅集上,曾一诗压倒过众人,却又在人想结识他时悄然遁走……

他一路上走走停停,有过许多朋友,后来朋友之中,又有了知己。

他们一路走,一路走……走到一处很热烈盛大的节日里,这座名为银阙的城池里,处处张灯结彩,笑语欢声。

他救下了一个小姑娘,得到了一颗圆圆的栗子,得到了一句真诚的祝福。他的知己给了他一个福寿结,说是在最灵验的那个地方求来的。

他身边的一切都在对他释放着善意,于是他也不吝啬于自己的温柔———

“我阿娘常教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如果真有福寿娘娘,请保佑她早日好转。”

“也祝你喜乐安康。”

他们送回了那个小姑娘,又在这场盛大的节日里直到落幕,他的知己问他———

“你救人的时候,没有算算那个孩子的身份?”

“我是在做好事,又不是在做坏事。”福寿结在他手指间打着转,“怎么会什么都要算?”

“那个孩子的哥哥如果给我寄信,那我给他回信就是了!你说———”他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漫天的灯火,“我这算不算……有了半个小徒弟?”

“看见良才美玉就想指点,你这什么破毛病?”他的知己笑他,“别人都还没承认呢!”

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脸上带起温柔的笑,他的手指假模假样地掐算着,福寿节上的灯火绵延成长龙,走向愈来愈远的远方。

“我掐指一算,那孩子合我的眼缘,命中注定该是我徒弟!”

他的剑穗上拴着那枚福寿结,袖袋里放着一颗热乎乎的栗子:“且等着瞧吧!”

……

在他们的交谈声中,镜头撞入那些灯火里,极致的热烈后,是一殿的素白,那些白色的纱飘荡着,世间的一切都似乎失去了颜色。

青年跪坐在殿前,怀里搂着哭累后昏睡过去的孩子,两眼俱是茫然:“为什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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