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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小城,边陲小镇。

时值旱季,黄沙漫天。

寻常的农家小院里,男子劈柴,女子煮饭,孩子们扎堆玩耍。

堂屋里,门窗紧闭,五六个中年男子围坐在一起,喝酒谈天。

每人一个破酒碗,断腿摇晃的桌案上,摆着一小盘猪耳朵,一盘水煮青豆,一盘野菜。

还有——

一幅手绘舆图。

坐在桌案正中的清瘦男人,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须,正色道:“你们别光顾着吃,都过来看看,熟悉熟悉地形。”

“看着呢,看着呢。”

坐在他旁边的大胡子端起酒碗,闷了一口,然后招呼旁人,一起围上前。

清瘦男人将舆图指给他们看:“这里是我们的住所,这里是凤翔城守备府。”

“下个月十五,守备会带着官员扈从出城打猎,到时我们假借卫家哥儿大婚的名义,集结众人。待到傍晚时分,他们人困马乏,回城路过,我们立刻举刀杀之。”

“擒贼先擒王,动作一定要快,先杀守备与其他大官,绝对不能恋战。若是耽误时辰,等他们反应过来,在场所有人一个都活不了。”

“不论是谁,一旦有人得手,马上砍下敌人头颅,振臂高呼,就说守备已死,速速投降,降者不杀。守备已死,那些随从不会为他卖命,顶多一两句话就逃了。”

众人围在清瘦男人身边,听得入神。

清瘦男人也讲得认真。

“到这时候,才是最关键的时候,我们要马上启程,赶往守备府,找到城门钥匙与兵符,控制城中守军……”

忽然,门外“嘭”的一声响!

外面有人!

清瘦男人迅速收起舆图,塞进怀里。

众人猛地抬起头,握紧藏在桌案底下的杀猪刀刀柄,目光凌厉,蓄势待发。

若是外面的人听到了什么,他们马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从外面探进来,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

“耶耶——青青肚子咕咕——”

原来是他,众人都松了口气。

下一刻,又一声“嘭”传来。

众人连忙再次握紧刀柄。

这一回,又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就压在方才那个小孩的脑袋上边。

“爷爷,我们饿了。”

这时,在边上劈柴的年轻男人终于发现两个小孩靠近这里,忙不迭丢下斧头,上前去,一手一个,把他们按住。

“不是跟你们说了吗?爷爷们在商量卫平哥哥的婚事,不能打扰。”

两个小孩儿抬起头:“可是我们肚子饿了啊,我们想吃猪耳朵。”

年轻男人一手揪着一个,跟拔萝卜似的,把他们从地上拔起来:“那也不行,出来,娘亲马上把饭做好了。”

屋子里的清瘦男人朝他摆了摆手:“鸿君,孩子饿了,就让他们进来吃点,不打紧。”

祝鸿君正色道:“爹,青青正是要立规矩的时候。”

祝青臣眨巴眨巴眼睛,看看爹爹,再看看爷爷。

无辜又可怜。

要给谁立规矩?我吗?

饿饿的我吗?

“他才三岁,他立什么规矩?”

“爹,我小时候您可不是这样说的!”

“好了好了,我来带他,你下去继续劈柴罢。”

祝鸿君无奈,最后还是放两个小孩进去了。

——祝青臣,今年三岁,小名祝青青,流放西北,罪臣之孙。

方才排兵布阵,出谋划策的那个男人,就是他的爷爷祝舜生。

而方才抓住他的那个年轻男人,就是他爹,祝鸿君。

他们家原本也是文臣世家,一个尧舜门生,一个鸿鹄君子,不过现在都成了落难病猫。

——李钺,今年三岁半,西北杀猪世家之孙。

坐在祝青臣爷爷旁边的那个大胡子,是他的爷爷李大刀。

坐在李大刀后面的那个精壮男人,就是他的父亲李小刀。

李钺出生之时,多亏祝青臣爷爷从天而降,给两个孩子都起了名字,否则李钺就要被叫做“李小小刀”了。

两户人家是邻居,就住在隔壁。

祝青臣和李钺又年岁相近,两个小孩儿日日都黏在一块儿玩耍。

李钺身强体壮,从小就跟小牛犊似的,横冲直撞。

祝青臣却因为流放路上颠簸,又出生在冬日里,身体有些不足。

不过两家人精细养着,倒也平安无事。

如今正是夏末,两个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小短打,外边又套了件蓝颜色的粗布小罩衫。

他们经常在外面沙地里打滚,爬上爬下,穿着罩衫,弄脏了洗一洗就好,里边的衣裳还能再穿。

他们扎着头发,左手手腕上还分别戴了一条小红绳,是爹娘特意去山上道观里求来的,安神长命。

爷爷一放话,两个小孩儿,就跟两个小炮弹似的,势不可挡地撞进屋子,朝爷爷的怀抱冲去!

“耶耶!”

祝爷爷张开双臂,接住祝青臣,把他抱到腿上,试图教他清楚咬字:“青青,是‘爷爷’,不是‘耶耶’,爷——爷——”

祝青臣蹬着脚,往上爬了爬:“耶耶,耶耶儿——”

算了,他年纪还小,牙都没长齐,说话不清楚也正常,以后再教。

祝爷爷没忍住笑出声,贴贴小孙孙的小脸蛋:“好好好,我是‘耶耶’。”

大胡子李爷爷见他们爷孙和乐的模样,十分心动,于是也转过头,朝李钺张开手臂。

大孙子,来!

李钺会意,低下头,在地上摩擦脚掌。

来了!爷爷!

下一刻, “哐”的一声巨响。

“咳……”

一头小牛直直撞进李爷爷怀里,险些把他撞翻。

李爷爷搂着小孙孙,咳嗽着,坚持竖起大拇指:“咳……咳咳……不愧是我的孙子,力气真大,以后杀猪,指定是一把好手。”

“爷爷,我不想杀猪。”

李钺在爷爷怀里转了个圈,见祝青臣正伸着小短手,去够桌上的猪耳朵。

李钺自告奋勇,同样伸手去拿:“祝青青,我帮你!”

祝青臣趴在桌上,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李月月,谢谢你。”

李钺纠正他:“我不叫‘李月月’。”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按住李钺的手。

李爷爷故意逗他:“不杀猪的小孩可不能吃猪耳朵,你想给祝青青吃猪耳朵,你就得跟爷爷学杀猪……”

紧跟着,李爷爷定睛一看:“嘿!钺哥儿,你的手怎么黑黢黢的?”

他抓住祝青臣的手:“青青,你的手也这么脏!”

“你们俩又捏泥巴玩了?不许抓吃的,过来洗手,快。”

面前摆着盛满清水的木盆,李钺爷爷一手抱着一个小孩,给他们洗手。

“诶,青青真乖,再抹点皂角。”

“李钺,你光沾湿就完了?把你手上的泥都给我搓干净了!”

“青青乖乖,皂角香香,用力搓搓手指。”

李钺抬起头,表情复杂。

他爷爷会变脸!

洗完手,李钺爷爷才把那盘猪耳朵放到他们面前,给他们拿着吃。

但猪耳朵太韧,两个小孩乳牙都还没长齐,只能吃点咸味,等味道吃得差不多了,便丢到一边,又嚷着要喝水,要吃其他的。

两个小孩磨磨唧唧,屁事太多,祝青臣的亲爷爷都有些受不了。

李钺爷爷顶着凶巴巴的大胡子,却一如既往地耐心,给他们倒水喝,给他们拿豆子吃,又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雪白雪白的云片糕。

“哇!”祝青臣和李钺眼里亮起光,张开双手,目光跟着云片糕走,跟钓鱼似的,直接就被钓起来了。

“耶耶!”祝青臣伸长手, “爷爷!”

祝青臣爷爷猛地坐起来,连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我教了几百遍的“是爷爷不是耶耶”,你一块云片糕就教会了?

祝青臣与李钺同时拿到云片糕,窝在李钺爷爷怀里,一手拿点心,一手放在嘴巴底下接着碎屑,小口小口,专心吃着。

李钺爷爷低头看着,故意摇晃两个小崽子,笑得脸上皱纹都出来了。

可爱!太可爱了!

小孙子这种东西,还是邻居家的可爱!

瞧这小脸蛋,白白嫩嫩的,瞧这腮帮子,都鼓出来了,还一动一动的,跟小松鼠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李钺爷爷才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问:“老祝,你继续说啊,你怎么不说了?杀进守备府,找到兵符,然后嘞?”

祝爷爷沉下脸色,似乎对他颇为不满,但他不说。

他只说:“门窗都大开着,外边路过个人就能听见,还怎么说?”

“那我去关门。”

李钺爷爷一手端起一个小孩,走到门边,用脚把门踢上。

“得嘞!”

他抱着孩子,重新坐好。

见老祝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捂住两个小孩的耳朵。

“他俩阿巴阿巴的,话都说不清楚,用不着这么小心吧?”

祝爷爷瞧了他一眼,才终于开了口:“等拿到钥匙兵符,一切就都好办了。收编城中军队,马上关闭城门,严禁任何人进出。”

“另外……”

没多久,家里人便端着托盘,送饭进来。

爷爷们吃的都是杂粮饭,里面混着实在挑不干净的沙土,但是量大管饱。

两个小孩吃得精细些,不过也只是面糊糊,再加了两滴香油而已。

他们自己捧着碗,一勺一勺,吃得喷香,吃完了饭,就想出去玩,可李钺爷爷牢牢抱着他们,他们根本挣脱不开。

没办法,两个小孩只能牵着对方的手,抬头望着茅草屋顶,乖乖窝在爷爷怀里发呆。

眨巴眨巴,呼噜呼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天夜里,爷爷们谈事情,一直谈到了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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