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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推门进来,歉意地对他笑?笑?说:“我来替小姐换床褥。”却看见裴颂已经在换了,她愣了一下再看裴颂,感?激得?眼眶红了一圈。

关上?门,走到裴颂跟前?“噗通”跪了下去。

“桂香姨。”裴颂忙伸手?去扶她:“这是做什么?”

桂香却哭着低声说:“裴少爷我给您磕个头?,谢谢您救小姐,也求您救人救到底千万别把小姐交出去……”

他怎么会。

裴颂将她强行拉起来,才听她说万剑宗已经得?知宋斐然拿玉指环在地下交易城赌棋的事了,现在万剑宗联合其他宗门对她下了通缉令,几大宗门联手?要缉拿,她在这中州是迟早被抓住的。

而她的家人别说护着她了,巴不得?亲手?将她缉拿千刀万剐来谢罪。

“小姐是个苦命人,宗主一死再也没?有人会护着她了。”桂香哭得?很低,怕小姐听见:“我知道?裴少爷记恨小姐小时候对您不好,但她不是个坏心肠的人,她只是……从小被打骂长?大,不知道?该怎样好好对待您……”

可她对大师兄沈琢羡很好。

裴颂不想让自己那么阴暗狭隘,可是师母真的对大师兄很好很好,会给他做点心,还会给他打剑穗。

他那时嫉妒得?要命,此刻喉咙也发酸得?要命。

可他还是说:“你放心,师父将师母托付于我,我自会遵从师命,尽心尽力护着她。”

桂香连连谢过他,抹掉眼泪接过他手?里的被褥,让他好生休息着。

裴颂站在一旁看着她双手?托起被褥在小炉子上?一点一点的烘烤,将被褥烘出好闻的气味,才去床边换上?铺好。

这样她会好受一点吗?疤就没?那么难受了吗?

他这样看着,桂香像是怕他误会小姐,又说:“小姐不是娇气,是她脖子后有道?很长?的疤,阴雨潮湿的天气就会又痛又痒,这样只是为了让她没?那么难捱。”

“我知道?。”裴颂在今天才知道?,师母那些绫罗绸缎、娇气的习惯只是为了让自己没?那么痛苦。

他顿了顿问:“师母脖子后的疤,是怎么弄的?”

他心里其实有个猜想,灵根天生,就在枕骨和天府穴,师母说她曾经有灵根。

但这个猜想太不可思议了。

桂香在片刻后哑声说:“是被老爷找的半仙儿挖灵根留下的。”

居然真的这样。

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吗?

裴颂眉心蹙紧,听着桂香说:“小姐那时候才七岁,那么点儿大的人,被从后脑勺、后脖子割开皮挖出了灵根……”

裴颂听的后颈疼痛,七岁,她居然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觉得?小姐要死了,我那时被拦在外?面就听见小姐在屋里哭着求老爷不要,她害怕……”桂香再想起来仍然泪流满面:“那就是一家子畜生,我要不是为了小姐早就走了,可那时候小姐快死了,一口水都?喂不进去,我要是走了她一定活不成了。”

她和裴颂说,小姐有整整一年都?没?办法躺着睡觉,没?有站起来,因为脖子痛,她只能趴着,可就是这样她还是争气地活了下来。

谁想到宋家人打着给小姐调理身体的幌子,把小姐的身体调理成了修仙者说的鼎炉。

她也不懂那是什么体质,只知道?小姐遭了很多罪。

“我原以为小姐嫁给沈宗主就能苦尽甘来了。”桂香添了炭,熏的落泪:“没?想到沈宗主走的这么早……”

裴颂看着跳跃的火苗,心里也随着炭火荜拨荜拨作响。

原来她和他一样,也无处可去,没?有家可回了。

他耳边是她在宗门里说:我原本是有灵根的。

她说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原本可以像她的弟弟一样修行,像宗门里的师姐师妹一样御剑而行,谁也欺负不了她。

裴颂没?再说话,从芥子囊中取出了几张银票递给桂香:“我受了伤不方便下山,劳烦你下山一趟买些师母需要用的东西?吧。”

柔软的被褥,绫罗绸缎的衣服,还有她需要的止痒药膏。

桂香忙将银票推回去:“怎么能用您的钱,我有钱,小姐把她的积蓄都?给我了。”她又说:“她把能给的金银细软全给我了,让我带着回老家养老,小姐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或许是吧,她只是讨厌他而已。

桂香收拾完被褥就着急忙慌的下山去采购了。

裴颂拖着受伤的脚走到了门口,看见不远处的溪边宋斐然坐在一块青石上?,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阴阴的,像是又要下雨。

不回来吗?是想吃鱼吗?

裴颂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她突然低叫了一声慌张站起来,捂着自己的手?说了一句:“什么东西??”

是被蚂蟥咬了吗?

“别动!”裴颂立刻一瘸一拐地跑过去,也顾不得?没?有戴手?套,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捂着的手?:“是蚂蟥吗?松开我看看。”

他的手?指很热握在宋斐然冰冷的腕上?能感?受到粗粝的茧子。

宋斐然望着他,松开了捂着的手?。

什么也没?有,完好无损的在他眼底下。

“裴颂,你是蠢货吗?怎么那么容易上?当啊?”她语气里又带着那股得?逞的快乐。

她又戏耍他!

裴颂当真有些生气,丢开她的腕子要走。

她又伸手?叫住了他:“跑什么啊,扶我回去,太滑了。”

裴颂站在原地,既生气又无奈,知道?滑还要来溪边?

他背对着她将手?臂递了过去。

她却握住了他的手?背。

冰冷的手?指碰到他满是疤痕的手?背,令他不自觉颤了一下。

她……不介意他的手?吗?

她不是嫌他的手?恶心吗?

可那只白皙的手?握得?他很紧,柔软的贴在他的疤痕上?,指尖插入了他攥住的掌心里。

尖利的指尖轻轻刺在他掌心里,他抿紧了唇,耳朵红了一片不敢去看她。

该死,只是碰到她的手?指,被她的手?指握住,他的伤口就湿湿热热起来。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像个畜生一样,对着他的师母想入非非……

……

在下雨之?前?桂香回来了,大包小包的将东西?一样样放好,嘱咐宋斐然药膏怎么用,被褥睡前?用新买来的汤婆子烘烤一下。

宋斐然一一应下,又催促她快点下山去,赶在天黑下雨前?离开这里,乘车回老家去。

她不放心的对桂香说:“发生什么事你都?别管,回家去吧,等我处理好万剑宗的事就去接你回来。”

桂香又要哭。

宋斐然抱住她,贴了贴她的脸颊,“嬷嬷,老天生我一场,我自会好好活,不会亏待自己。我只怕你留下,他们会伤害你。”

所以她特意偷偷回了一趟宗门,把积蓄全给了嬷嬷让她快走,在她灭了六大峰主之?前?离开。

“我听小姐的。”桂香再没?有耽搁,下了山。

宋斐然站在房门口好一会儿,黑下来的夜色里下起了雨。

潮潮的气息包裹她,她听见背后添炭火的声音,闻到干燥的木香。

裴颂在身后说:“我替您烘干被子,休息吧。”

她回过头?看见裴颂在汤婆子里加了烧好的炭,弯腰在床边慢慢地烘烤着她的被子。

哪怕是受伤,他也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又戴回了手?套,只黑发松松扎在脑后,随着他弯腰垂在床褥上?,露出一截微微泛红的脖颈,上?面的抓痕不太明显了,淤青却泛黄愈发明显。

她走过去,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后颈,明知故问:“你脖子上?的淤青和抓痕怎么弄的?”

裴颂的心像被猛烈敲了一下,心虚至极立马躲开她的手?,身体就跌坐在了她的床上?,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心乱成了扑火的飞蛾。

她觉得?这淤青和抓痕眼熟吗?她看出来什么了吗?

她并不知道?那个哑巴裴一就是他,他与她双修时没?有摘下过面具和手?套。

他死也不能让她知道?,裴一就是他。

因为他……那时明知是师母,却还是失控的主动跪在她脚边卖力的服侍她。

他明知道?是师母,却还是急切地抓着她的手?抚摸他那道?伤口……

他明知道?是她……还是意乱情迷的在被她接纳时,咬住她的指尖什么都?忘了。

不是一次,是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失控,他是畜生。

如果让她知道?,他该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已死的师父?

他的手?掌陷入烘烤过的被子里,攥紧又松开,收回眼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说:“慕容沛临死前?……抓的吧。”

她脸上?闪动过一丝恶意的笑?容:“是吗?裴颂不可以对师母撒谎。”

她在这时自称师母让他脸烧热得?厉害:“我没?有什么必要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