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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文熙态度温和道:“我听说雁兰胎不稳,四郎告了假来陪,故来瞧瞧。”又道,“方才我问过雁兰,她说夜夜惊梦,秦大夫也没诊出个名堂来,便想着要不要请宫里头的御医来看看。”

这话赵承延半信半疑,“元娘会这般好心?”

崔文熙笑道:“四郎这话说得,我比你还盼着孩子平安无事呐,那到底是庆王府的香火,吵归吵,闹归闹,孰轻孰重,我亦是明白的。”

赵承延闭嘴不语,只看向小桃道:“把雁娘扶下去好生歇着。”

小桃应声是,上前来把雁兰搀扶下去。

待她们下去后,赵承延才皱眉道:“偌大的庆王府不够元娘你闹,跑这儿来耀武扬威,有意思吗?”

芳凌听着不顺耳,脸色都气变了,崔文熙却好脾气,装无辜道:“四郎这是埋怨我吗?”

赵承延指着外头道:“你回去,莫要再踏进这个院子。”

崔文熙看着他,知道外头肯定有耳朵在听,当即便笑道:“好好好,反正这院子过不了多久就清净了。”又故意说道,“待雁兰平安产子后,四郎可莫要忘了你当初应允我的话,去母留子,我等着呢。”

赵承延愣住,似没料到她忽然变卦,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此话何意?”

“四郎难道忘了吗,你当初从魏州回京时跟我说过的呀,去母留子,全了我的体面,怎么,反悔了吗?”

“……”

赵承延一时竟被噎着了,不知如何作答。

崔文熙装作无辜委屈的表情,“当初四郎请中宫劝和时,皇后曾对我说过,倘若我不应承和离,便亲自做主打发了雁兰,去母留子保全我的体面,这话我可都记着的呢。”

此话一出,赵承延不由得头大如斗。

外头偷听的雁兰更是被气得脸色发白,也不知是被气狠了还是其他,忽听小桃的惊呼声,原是雁兰晕厥了过去。

赵承延被吓坏了,赶忙出去看情形。

崔文熙也凑上前看热闹。

赵承延慌忙把雁兰抱进厢房,崔文熙假惺惺道:“哎呀,她怎么这么娇气,身子这般弱,以后可怎么受得了?”

这话把赵承延气着了,懊恼道:“你闭嘴!”

装晕的雁兰更是被气得半死,偏偏崔文熙一点都不知好歹,冲芳凌道:“还杵着作甚,赶紧去请秦大夫,怎么都要把孩子保住才行。”

芳凌憋着笑,应声是,立马下去吩咐。

赵承延被气狠了,甩脸子道:“还不快滚?!”

崔文熙撇嘴,滚就滚。

她知道雁兰那小妖精的把戏,临走前故意说道:“四郎可莫要忘了,我容忍你日日来别院作陪,无非是惦记着庆王府的血脉。待孩子产下来后,我会把他抱回庆王府养在膝下,至于雁兰,皇后自会替我做主处置。”

赵承延咬牙切齿道:“滚!”

崔文熙和颜悦色地行了一礼,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装晕的雁兰气得浑身发抖。

隔了莫约茶盏功夫,雁兰才缓缓苏醒过来,她哀哀地望着坐在床沿的男人,两行清泪悄然无息从眼底滑落。

察觉她苏醒,赵承延紧张问:“雁娘可有哪里不适?”

雁兰沉默了许久,才黯然道:“四郎放奴婢回去罢,奴婢想回魏州,想家了。”

赵承延皱眉,“好端端的,回去作甚。”

雁兰转移视线,落到帐幔上,哀哀道:“四郎不愿放奴婢走,这便是想要奴婢的命呐。”

这话说得赵承延心口一紧,久久不语。

雁兰自顾说道:“奴婢上辈子一定干了缺德事,这辈子来还情了,救四郎一条命不说,还得抵命给四郎。你说,上辈子奴婢得多缺德,才会落到这样的报应?”

“你说什么胡话!”

“四郎,你摸着良心说,待雁娘可曾有过真心?”顿了顿,“也罢,像奴婢这样的乡野女郎,岂能痴心妄想得到殿下的怜惜呢?奴婢应该感恩,感恩能有机会替殿下产下子嗣,这是奴婢的福分。”

“雁娘……”

“殿下回去罢,庆王府才是你的家,你的妻子在府里,以后与你白首的人是她。她方才也说了,待奴婢产子后便会把孩子抱走,再由中宫做主将奴婢打发了。殿下,你若是奴婢,又当如何自处?”

“我……”

“殿下,奴婢想活啊,奴婢才不到二十的年纪,想好好活下去孝敬爹娘。诚然殿下想要孩子不假,可是奴婢不愿意拼了命产子却还要葬送自己的性命,与其这样,那便一尸两命好了。”

这话把赵承延唬住了,懊恼道:“你莫要说胡话!”

雁兰无比冷静,冷冷地看着他道:“这个孩子就不该来到世上,殿下既然不愿意放奴婢回魏州,那奴婢便把这条贱命还你。”

赵承延脸色铁青,着急道:“你别发疯!”

雁兰淡淡道:“发疯的人是殿下才对,方才庆王妃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去母留子,且是中宫做主处置奴婢。奴婢不是三岁小儿,殿下要奴婢的命,奴婢认了,可是殿下若既想要奴婢拼了命生下孩子,再要奴婢的命,那奴婢宁愿带着孩子下阴曹地府。”

她越说越发狠,把赵承延气得半死,却不敢对她苛责,毕竟她现在是孕妇,且情绪不稳,只得隐忍下来。

被两个女人拿捏,赵承延委实气不过,再也没心情在别院待着了,索性跑出去喝闷酒。

直到天快黑时,他才精神颓靡地回了庆王府。

薛嬷嬷见他酒气冲天,皱眉问道:“郎君这是到哪儿饮酒去了?”

伺候他的侍卫应道:“殿下心中不舒坦,喝了半天的闷酒,还请嬷嬷多加开导着些。”

薛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忙吩咐婢女去备醒酒汤来。

赵承延倒也没有醉得稀里糊涂,意识还是清醒的,待侍卫离去后,他趴到桌上,唤道:“嬷嬷。”

薛嬷嬷上前应了一声。

赵承延醉言醉语道:“我要疯了。”

薛嬷嬷:“……”

赵承延:“雁兰让我心疼,她存了死志。”

这话令薛嬷嬷皱眉,“郎君何出此言?”

“今日崔氏去过别院,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在雁兰跟前提起去母留子,且还搬出中宫替她做主打发雁兰。雁兰听后被吓晕了,醒来求我放她回魏州,求我饶她一条性命。”

薛嬷嬷沉默不语。

赵承延继续道:“嬷嬷,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薛嬷嬷无奈回应,“那女郎是个通透的,定然想为自己谋个前程。”

赵承延:“在魏州时,她曾救过我一条性命,可是如今,我不仅要她替我产子,还要她的命,你说我混不混账?”

“这……”

“我是对不住她的。”

“可是元娘定然容不下她,郎君可又想过她的处境?”

“我不知道。”

“郎君逃避也不是个法子,既然当初请了中宫来劝和,待雁兰产下子嗣,元娘是可以名正言顺把孩子抱养到膝下,再请皇后出面把雁兰处置,郎君都是没有权利阻拦的。”

赵承延沉默。

薛嬷嬷也不忍他为难,劝说道:“甘蔗没有两头甜,郎君势必得舍去一方才能全了自己的意愿。你若想留住元娘,就得舍下雁兰母子,若想留住雁兰母子,就得舍下元娘,允了她的和离。”

赵承延嘴唇嚅动,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也在这时,婢女呈上醒酒汤,薛嬷嬷喂他服下。

室内一时变得寂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承延才讷讷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薛嬷嬷回道:“对于元娘来说,郎君没错,错就错在先斩后奏,郎君不该贸然把雁兰带回京,使她处在被动的局面。”

赵承延喉头发苦,“她为何就不能与我站到一起,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为何独独这道坎跨不过去?”

薛嬷嬷叹了口气,“郎君当该明白,当初求娶时她为何要求你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可见是个心气儿高,宁折不屈的女郎。”

提到这茬,赵承延不禁有些气恼,“她难道离了我,还能再攀高枝?”

薛嬷嬷不客气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咱们先不提这茬,老奴就想问,倘若她忽然回心转意,郎君又当如何?”停顿片刻,“她若不与你和离了,答应去母留子,郎君可又舍得雁兰?”

赵承延:“……”

薛嬷嬷:“现下雁兰已经得知自己日后的命运,岂会任由摆布?她为保自己的性命,多半不会让郎君得到孩子的,只怕她发起狠闹出个一尸两命,到时候郎君就是鸡飞蛋打,两头不落好。”

赵承延头大如斗道:“我正是因此而烦心,不知如何是好。”

薛嬷嬷安抚道:“天色不早了,郎君莫要瞎想,好好睡上一觉,问题总能迎难而解。”

经她耐心安抚,赵承延的烦躁情绪才稍稍得到缓解。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瑶光园已经得知他酒醉回府的消息。

芳凌到底有些担忧他过来找茬,忐忑道:“娘子今日这剂猛药着实下得太猛了些,就怕那雁兰承受不住。”

崔文熙坐在榻上摇团扇,现在初夏天气开始炎热起来,她无比淡定道:“且放心,我给她留了退路,今日此举不过是让庆王别再沉浸在享齐人之福的美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