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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从鱼见此惨况,忍不住转头看向慢悠悠走进来的陵游。

陵游道:“真是欠了你的。”他直接用酒洗净手,对那颤抖着下刀的流民少年开口,“让开,我来处理。”

那少年才十一二岁,眼眶中噙满热泪,却不敢哭出来,怕泪水模糊了视线。

江从鱼心中恻然,宽慰道:“我朋友是很厉害的医家,你让开换他处理创口,这位大哥的腿肯定会没事的。”

陵游否认道:“我可没这么说,你别替我说大话。”

江从鱼一滞,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安慰人可能会给陵游带来麻烦。

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外行医的,哪里能给人打包票说一定会治好?若是遇上不讲理的人,说不准会翻脸找医家麻烦。

只不过他扫视一圈,周围俱是瘦到脱形的流民,连能好好坐起来的都没几个,哪里像是能伤到陵游的?

江从鱼说道:“放心吧,他就是说话不好听,给人治病一向尽心尽力。”

瘦弱少年重重点头,用力擦掉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看向陵游处理创口的动作。与他生涩的剜肉手法比起来,锋利的小刀在陵游手里看起来灵活至极,没一会创口处的腐肉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最初其实只是表面上有个不大不小的伤口,挖开才知道里头已经坏了拳头那么大的一块肉,硬生生给伤者的大腿剜出个窟窿来。

这么大的创面,须得维持洁净的环境才能保住这条腿。

陵游转头对江从鱼道:“不是说你在附近有个庄子吗?把人抬过去养着。”

他看了一圈地上那些奄奄一息的流民,知晓江从鱼肯定不可能撇下他们不管,又补充道:“能走的搀着走不动的跟着一起过去,等会我给你们都看看。”

“我身边这位是永宁侯,前两年考出来的状元郎,他说的话能直接传到当今圣上的耳朵里去,你们有什么要上报的情况可以给他讲。”

众流民脸上都迸出希冀的光芒,其中一位乡老起身郑重朝江从鱼拜谢。他潸然泪下,哽咽着说道:“大人明鉴,我们不是想作乱,只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往京师逃。”

他们的想法都很简单,天子脚下总不至于也饿死人,只要来了京师总有他们的一口饭吃。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是对的,他们待在这义庄虽然要与棺柩作伴,却也能得到好心人施舍的稀粥。

他们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人,如今竟连这种与白水无异的粥都得靠别人的善心才能吃上,如何不叫他们老泪纵横?

江从鱼哪能让这比自己老师还要年长许多的老人家朝自己行大礼,忙上前把人搀扶起来说道:“我先去庄子那边安排好,一会再让人过来接你们。”

说完他也没耽搁,风风火火地朝自己在附近的庄子走去。

没有主家的命令,这些庄子都是不可能接纳流民的。

接纳了一个就可能来一百个,且不说小小的庄子是不是安置得下,便是安置得下也没人敢擅自收留那么多来历不明的人啊!

江从鱼虽来得不多,但庄上的管事还是认得他的,诚惶诚恐地跑出来迎接。

一到了江从鱼面前,管事便笑着问道:“侯爷是要过来小住吗?”

江从鱼三言两语把流民的事告诉管事。

考虑到陵游说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江从鱼让管事腾出些空屋来供他们单独住一边,尽量先不要让庄户中的老弱妇孺接触流民。

江从鱼与陵游认识久了,对如何防范时疫也有了一定概念,很快便把事情交待好了。

至于随后要怎么安置这些流民,江从鱼让管事一切听从陵游安排。

得知流民之中有行动不便的,管事马上喊了些青壮过去帮忙抬人。

没一会,陵游就与众流民一起到了庄子上。

陵游见这边条件挺好,对江从鱼说道:“你先回城去吧。”

江从鱼问:“这里头没有染了时疫的人吧?”

陵游道:“我诊看过也追问过了,染上时疫的都已经死路上,活着的目前看来应该没事。就是有的人吃了太多草根和白土,得给他们治治。”

陵游见多了生死,提及这些事时语气轻描淡写。

江从鱼却听得触目惊心,他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说道:“你有什么需要的记得派人递个消息,我马上给你送来。”

陵游道:“知道了,我还会跟你客气不成?”

江从鱼惭愧不已。

一方面是惭愧天底下还有这么多人活不下去,他却一天到晚只纠结楼远钧还爱不爱他。

另一方面是惭愧陵游明明都打算要离开了,却得为他留下来管这些事。

他此前还说要让大魏强盛起来应对那些狼子野心的草原人呢,结果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江从鱼吩咐管事派人向另外几个庄子传达自己的命令,知晓附近有流民都先收留到庄子上,争取了解清楚怎么会有这么大规模的流亡情况。

管事凛然应道:“侯爷放心,小的立刻就去办。”

江从鱼把事情都安排下去,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看了眼灰云密布的天穹,又去与流民挨个交谈了一圈,才挥别已经开始忙碌的陵游回城去。

回到城里,江从鱼也没立刻归家,而是转道去了负责接收各地奏报的衙署。

他轻而易举地拿到几份还压着没上报的急报飞快看完,揣着颗沉甸甸的心回了家。他到了屋中提笔写了几行字,又把它揉掉扔入废纸篓中,换了张新纸重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