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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远钧见江从鱼进来时情绪低落,便敛起心里头那点儿醋意宽慰道:“林统领武艺高强,此去又不必他这个当统帅的冲锋陷阵,你不用太担心。”

江从鱼道:“我不是担心林伯的安危。”他坐到楼远钧身边闷声说,“我只是在想,要是我身边的人不在了,我一定会难过死了。”

楼远钧没有多少朋友,不太能理解江从鱼的感受。不过转念想到若是消失的人是江从鱼,他肯定也会受不了。

“你若是不在了,”楼远钧说道,“朕就跟你一起死。”

他也很意外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话一出口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世间的一切,觉得每个人的内心都丑陋至极,越是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久了越是能将人性看得清楚明白。

如果世上只剩下这些令他厌烦的人,他就……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找江从鱼。

楼远钧说:“朕会马上去找你。”

江从鱼被楼远钧语气里的认真震住了。

一个帝王有这样的想法,那对天下人而言无疑是致命的,说不准来几个钻空子的方士就能哄得他误入歧途。史书之上那么多前车之鉴,足以引起后人的十二分警惕了。

以前楼远钧虽也会给他一种想和他一起死在床上的感觉,但到底要成熟许多,永远都不会把这种话说出口。

眼前的楼远钧却是直言不讳。

江从鱼哪还顾得了心里那点儿小心酸,伸手掰过楼远钧的脸说道:“你不可以这样。”

楼远钧注视着他:“为什么不可以?”他凑近亲了口江从鱼的眉心,“你若是不想我这样,那就好好爱惜自己,别叫自己受半点伤害。你活得长长久久,我便活得长长久久,多简单的事对不对?”

江从鱼知道他还记着自己昨天说想去河东看看的事,只能说道:“我当然也想长命百岁!”他搂着楼远钧的脖子挨了过去,“世上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活一百年都觉得还不够!你要是活得比我久,不能急着来找我,要替我多尝尝多看看。”

楼远钧不说话,只享受着江从鱼的投怀送抱。

江从鱼道:“听人说自我了断的人会去枉死城,入不了轮回的,那我们下辈子就没法在一起了!”

楼远钧见江从鱼似乎卯足劲要说服自己打消殉情的念头,知道他不说服自己是不会罢休的,于是改了口:“朕只是说笑的,你还真信了不成?”他往江从鱼唇上亲了亲,轻笑着说道,“朕这人最是自私了,岂会为了你自我了断?说不准没了你朕就成了昏君,每日不是滥杀无辜就是求仙问道,看看能不能把你气活。”

江从鱼:。

安慰得很好,下次不要安慰了。

楼远钧继续说道:“对了,应当还要找十个八个像你的人,有的耳朵像你,有的眼睛像你,有的嘴巴像你,全养在宫中以慰朕对你的相思之情。”

江从鱼磨牙:“那要是你不在了,我也要找十个八个像你的人养在府中,以慰我对你的相思之情。”

楼远钧自己先开的玩笑,听到江从鱼这么说却有些受不了。他语气危险:“那朕可能会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缠着你不放,叫你没法去宠幸他们。到时候旁人都看不到我,只能看到你随时随地一副任人采撷的动情模样,怕是会觉得你想朕想疯了。”

江从鱼觉得自己说不过楼远钧无关口才好不好,更无关思维敏不敏捷,大抵只因为自己没楼远钧这么……变态。

他决定不和楼远钧讨论这种危险话题,转为商量出关于河东以及南疆两地的处置方案以及相关人事任免。

当年先皇的昏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添几桩也算不得什么,对于镇南侯夫人以及秦溯母亲而言却是毫无益处的。

世间多得是好说闲话、不辩是非的好事者,即便她们所遭遇的那些事都是被迫的,再揭开来讲也不过是让泉下之人身上沾上更多恶议而已。

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像过去几年那样尽可能地收拾先皇留下的残局。

江从鱼又被留在了宫里。

倒不是楼远钧食髓知味,一天都不愿离了他,而是怕镇南侯知道事情败露后迁怒于江从鱼。

不想翌日一早,秦家那边竟传来噩耗,秦首辅留书一封饮鸩自尽。他没有穿代表着首辅尊荣的紫袍玉带,只一身白衣素袍,一如当年孑然一身入京赶考时的书生打扮。

他在遗书中痛陈自己教子无方、驭下无道,望朝廷从严惩处、切勿姑息。

接着交待说丧仪一切从简,只须备一口薄棺葬在亡妻附近即可,不必合葬,不必扶灵归乡,切莫铺张浪费。家中除留予二儿子秦溯一家的藏书及一处二进宅院外的一切财物都捐入国库。

最后则表示此生最对不起亡妻,唯一的遗愿是让二儿子秦溯与孙儿改随岳家姓,为岳家传延香火。

这封遗书写得情真意切,不少人读后都为之动容,又念起秦首辅的好来。连此前得了秦首辅罪证出面弹劾他的御史都不免叹息:“何至于此?”

江从鱼一大早得了这一消息,急匆匆出宫去了秦家。

秦家已经一片缟白。

秦溯也换上了一身素白麻衣,脸色有些苍白。昨日秦首辅遭了弹劾,他知晓秦首辅心情必然不会好,还过去劝慰了几句,没想到早上看到的便是那么一封遗书。

自从兄长去世,父亲便对他要求得格外严苛,秦溯心里不是没有埋怨的。可再多的埋怨此时都烟消云散了,只剩满心的空茫。

他也是觉得……何至于此。

不当首辅难道就不能活了吗?

江从鱼留下帮秦溯处理秦首辅的后事。

秦溯准备遵从秦首辅的意思把家中书册与书稿都整理出来,陆续搬到秦首辅指定要留给他的二进宅院,等到秦首辅的丧事一了便将这处宅院原封不动交还给朝廷。

没过多久,其他同窗也闻讯过来帮忙,连总爱说些酸言酸语的何子言也默不作声地替他收拾家中藏书。

秦溯见到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的酸楚散了不少,打起精神处理起丧仪需要考虑到的繁琐杂事。

此时镇南侯父子已经被软禁在府中,镇南侯一语不发地坐在那儿,不吃也不喝。

镇南侯长子劝道:“父亲,你吃一点吧。”

对于眼前这个结果,他其实松了一口气,一切都到此为止挺好的。可他知道自己父亲有多偏执,如今所有谋划化为泡影,父亲恐怕已有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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