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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久只是静默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嬴政笑了一下,这种时候实在不应该笑,但又实在忍不住。

太高兴了,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这样沉迷过哪一个游戏。

你就是我,不妨来猜我的心意。我就是你,于是我猜到了你的心意。

又一次的,他猜到了女君的心意。

于是嬴政站着,也不要人服侍,自己解开腰带,解开玄衣纁裳,最后把冕冠也扯下来,径自丢在地上。

所有人就这样看着王上撕扯掉身上的冕服,就像是撕扯掉一层长在身上的皮肉。

千军阵前,肃然无声,十二章纹委落尘灰。

十三岁的秦王嬴政张开手臂,现在他只穿着轻软的素纱中单,衣料薄而苍白,肤色比衣料更单薄苍白。

浑身上下,只有眉目浓黑,鲜明得像寂静中忽然惊起的一声弦音。

赵高抖了一下。

他母亲是秦宫中的女奴,他生下来在新政宫,后来随着秦王一起迁移到咸阳宫,在宫中做杂役。

再后来老秦王死了,换了新秦王。

再后来公子政归国,他从杂役成为公子政身边的内侍。

再后来新秦王也死了,公子政继位,成为秦王政。

七国之中,唯一的秦王。

有时候赵高也看不清楚王上在想什么,总觉得王上深黑的眉目中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归根结底,那时的王上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孩。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时至今日赵高还是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似乎是一觉睡醒,又似乎只是在一次眨眼,一次低头之间。

等到视线重新清晰,头重新抬起来,世界已经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可是赵高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发生了变动。

他只是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小心翼翼,有时候赵高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感到畏惧。

是因为王上,还是因为女君。

有风从赵高耳边掠过,惊动了他混乱的思绪。

重兵阵列,武安君白起亲自坐镇中军,除了微渺的风,没有什么东西能穿透到这里。

赵高在风中迈开脚步,他亲自从仓室中挑选出那套放在最显眼处的衣裳,将之在风中展开。

其实他也不太敢碰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可王上正看着他,女君也正看着他。

赵高不敢再多做思考了,他端出此生之中最严谨端肃的神色,快速地扫视这衣裳的每一个细节。

他拿出了此生再也不会有过的聪明才智,思维闪动之快,脑浆几乎都在发烫,只为了琢磨这衣裳奇特的形制要如何穿在人的身上。

那个做女奴的母亲在赵高印象里很淡,来到咸阳宫之后不久她就死掉了,赵高只依稀还记得她模糊的眉眼。

但这时候一些记忆忽然无比鲜明地涌上来了,赵高想起来小时候母亲偷偷教他怎么捧起重物,而不至于摇晃。

那或许是那个女人此生所掌握最珍贵的技巧了,她把这东西郑重地教给赵高,所以赵高奇迹般地领会了其中的每一个诀窍。

即便是在此时,他捧着这件轻飘飘又重逾千钧的衣物,手指也始终稳定,没有颤抖。

时间重新又流动起来。

王上说,“为我着衣。”

赵高便走上前,一一为他穿戴上新的衣裳。

衣料挺括如同盔甲,可摸起来又柔软得不可思议,表面是绸缎一般的触感,可是比绸缎还更细腻温润,像是从活物身上扒下来的皮。

完全是陌生的形制,不像是如今的冕服一般,竭力把所有衣料都堆在人身上,堆出来虚假的高大和伟岸。

这种衣裳每一根线条都贴合人体的曲线,腰带并不松松地坠在袍上,也没有很多累赘的金玉作为装饰,只是简洁地一根线条,紧束在腰际。

赵高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他会懂得这种衣服的穿法,全程他都处于一种极端混乱的状态之中,仿佛清醒理智,又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扣子一枚一枚的扣起来,领子立起来,履换成靴。

最终嬴政穿着这样一身军装站在万军阵前。

赵高转到他身后为他束起一直披散到大腿的长发,他的脸清晰的露出来,秀美到还带着点稚气的一张小孩子的脸,脱下了秦国历代先君穿过的冕服,换上了崭新的衣裳。

没有人说话。

嬴政凝视着身前一具铁甲光可鉴人的胸甲,似乎是在打量自己的新形象。

系统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只有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嬴政根本就没在看自己的影子,他不在乎这件衣服长什么样子,对他来说这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盯着那块镜子一般的胸甲看,只是在隔着镜子看林久的眼睛。

他第一个穿上这样来历不明的衣物。

他又一次将自己作为祭品,奉献给了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