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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即便亲昵也各怀心思,每次都是掌控着她的姬月恒闭眼,被控在怀中的程令雪睁眼。唯独这次不同。

她卸下了所有防备,合上眼,全身心地沉浸在这个如潮水的吻中。睁着眼的人,反而是姬月恒,他的手扣住她后脑勺,指尖触到那蝴蝶发饰。

她和那只蝴蝶,他都要抓住。

青年手上加了几成力。

程令雪主导着与他交吻,她的吻起初蛮横,近乎啃咬,舌尖步步紧逼地缠着他的。后来逐渐缠绵,唇畔轻柔地与他相互舔舐,舌尖亦暧昧划过。

姬月恒不由得因她轻颤,如竹骨凸出的喉结透出脆弱:“呃……”

吻至最后,肆虐、暧昧,都化作如水的温柔。仿佛暴风雨肆虐过后,拂过广阔江面的柔风,空旷,平和。

她突来的温柔让姬月恒不安。

这还不够,只有扭曲到近乎窒息的疯狂才能给他带来满足。

他扣住程令雪,掌控着这个本由她主导的吻,手深深插'入她发间,唇舌亦强势地掌控着她的气息。

他让她渐平的呼吸再一次变为失控的低'喘,连那双清冷的眸子都不能自控地变得潮湿迷离,心跳也再次乱起。

看,他仍能掌控她。

可却像身子挡在风口,可以拦住刮过的狂风,却留不住风。攥紧沙粒,将其捏成一团,越握紧却散得越快。

有什么在离开他。

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人不安。

吻越发狂乱。

但在她几乎窒息,难耐地揪着他衣襟时,姬月恒还是心软了。

他松开了她。

这漫长的一个吻过后,程令雪手脚都在发软打颤,她有些累,索性坐在地上,趴在姬月恒的膝上喘着气。找回呼吸和声音后,她轻声道:

“阿九哥哥,对不起。”

姬月恒身形一滞。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故意会错意,像从前还是竹雪的她那样。那时她常因读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不安,现在他虽读得懂她的言外之意,但一样不安。

“不必道歉,七七,今夜你做得很好。我只是不愿你以身涉险。更不愿你依赖的人是母亲而非我……你是我的七七,照顾你是我分内之事,不是么?”

她伏在他膝头,长发如缎铺满他腿上。十年前,在她还是个小姑娘、他也还是那个阴仄仄的小少年,她被他压着看书,看到困时常会倒在他膝头。

他便是在那些时刻萌生冲动,想把她变成他一人的狸奴。

十年后,长成少女的她仍依恋地伏在他膝头,真像一只只认他为主人的狸奴,可姬月恒知道,她温顺脆弱的皮囊下,藏着一副不会被任何人驯服的傲骨。

他也从未,驯服过她。

但他仍固执地说着:“七七,你是我的,我一人的七七……”

他温柔轻顺着她后背,这一个动作他们都很熟悉,每每做到春深时,程令雪会不能自己地痉挛,低声呜咽,他便会一下下地抚着她后背。此刻,他用这样亲昵的举动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试图自欺欺人,也试图蛊惑她。

清越的低语一声声叩在耳边,叩得程令雪心弦微动,可她仍直接戳穿了这层回避的纱:“其实,你是知道的吧,我不是在为今夜瞒着你的事道歉。”

姬月恒仍是那一句话。

“无论为什么,都不必道歉。我总是会无条件地为你破例——”

说这句话时,他忍不住后悔。

若幼时他不曾破例,重逢后也不曾数次放过她,也许现在,他就不必承受着因她生出的寂寥和不安。

但已经晚了。

他没有回头路可走。

姬月恒认栽般,自哂地笑笑:“你是七七时如此,你是竹雪时如此,如今,往后,不论你是谁,都会如此。”

程令雪趴在他膝头安静听着。

心绪一如散在他膝上的青丝,纠缠杂陈着,有那么一瞬,她心软了,但仍咬咬牙,狠心说了出口。

“阿九哥哥,我要走了。”

厅中再次陷入沉默。

灯花劈啪作响。

似在进行一场荼靡的狂欢,轻响时格外热烈,余音却闻之寂寥。

过了很久很久,姬月恒听到自己喉间发出艰涩的声音。

“七七,你恨我,对么?

“你恨我父亲要挟你父亲,让你与父母分离。恨我带你下山,让你颠沛流离十年之久,恨我当初强夺你——”

程令雪轻声打断他,如同在安抚一个孩子:“不是的,我现在不恨你了。其实你和我一样,很小的时候就被命运牵着走。何尝不是另一个我?”

她直起身,仰面看他,眸中波光澄净通透,是雨后恢复清澈的溪流。

程令雪忆起今日。

“你父亲来时,我虽清楚自己是在做戏,可当他把我们推向对立面,看着你愕然的目光,我还是狠狠地难受了。不是因为伤害你而内疚,也不是怕被你和云姨责备——而是我突然发觉,如果我不曾因为一个剑招察觉师父换了人,如果我没有恢复记忆,如果云姨和你不曾告诉我一些事情,如果他伪装得更好——但凡少了其中一个‘如果’,今夜,我就不只是在做戏,而是被仇人当成复仇的刀。”

事后回想,她仍不寒而栗。

她就像被蛛网缚住的蝴蝶,挣动孱弱的翅膀,试图在乱絮中找到自我。

姬月恒静静地听着。

程令雪继续道:“我爹爹和我都曾被威胁和蒙蔽,成了你父亲的傀儡,但因不是自甘堕落,也不算可怕。

“最可怕的是什么呢,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绳索。两年前,我因为疲倦而想借杜彦宁脱离苦海。倘若没被冤枉,倘若他真的为我一掷千金,我会不会因为依赖他,即便没爱上,也甘愿成为他的金丝雀?钱三公子那两鞭很痛,但也让我痛醒了。让我清楚一个人只能靠自己。”

姬月恒眸中微动,又掺寂然。

一直以来,她的骄傲让他心动,也是她的骄傲,让他得不到她。

他俯下身,双手捧着她面颊,稳住微颤的声线:“七七,你已经很强了,甚至不必靠谁,就让我们入了你的局。”

程令雪摇头:“我想说的,并不是靠别人还是靠自己的事。”

“那是什么。”姬月恒问,“是我对你不够好么,还是因为不够动心?”

程令雪唇畔浮起清浅的笑意。

“不是的。你太偏执,我如果爱你,就必须像被捕获的雀儿折断翅膀。但你对我又很好,有时我也会动心。所以我怕我有一天会因为爱上你,半推半就地留下。如果正好喜欢被圈在手心的感觉,那倒是两全其美。但万一哪日我又想飞了呢?或者,你有了更喜欢的雀儿呢。

“到时我会怪你,也怪我自己。”

姬月恒轻触她眉心,沉寂的眸中全是她,他一字一句告诉她。

“不,七七,我身边不会有任何人,也不会再出现任何人。

“也没有谁,会比你更好。”

程令雪睫羽轻轻一颤。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让她很心动,可她虽是初涉情爱,也知道两个人要在一起,只有彼此间的心动不够。

至于缺了什么,她也不太懂。

她凝视着他的眸子。

对视刹那,姬月恒眼底暗流汹涌,偏执、脆弱,两种情绪汹涌交缠。

他的偏执让她想远离,他的脆弱又让她想靠近,最终她选择先后退,只道:“因为,我当初并非自愿进入你的笼中,我也……并不想在笼中待着。”

姬月恒心口一窒。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不愿,他一直都知道的。

但他总想着,日久天长,她会慢慢离不开他,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似乎也成功了。

从前生分戒备,如今也会对他露出柔软脆弱的一面。起初她在情事上生涩抗拒,如今渐渐沉溺。偶尔她和他一样有着扭曲的喜好,会因一句“七七”而兴奋,也喜欢肆虐带来的极致快意。

看,她其实和他是一样的人。、

难道还不够么?

姬月恒眸中覆上茫然。

不能心软,程令雪错开目光。

“我过去被很多人,用很多东西控制着,师恩、蛊毒、毒……

“我不想,再被情爱控制住。”

她一句话斩断纠缠。

但他……却不想放过她。

姬月恒眸中掠过暗色,目光隐隐偏执,捏紧了袖中的瓷瓶。

手被人按住了。

程令雪覆在他手背的手纤柔,却似竹枝柔韧难折,她无奈看着他,语气温软得像有恃无恐的撒娇。

“阿九哥哥,你答应过我,不会用毒,也不会再把我关小黑屋里。”

闻言,姬月恒一怔。

手颓然垂下,瓷瓶掉落在地。

是,他答应过她。

当时他胸有成竹,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仅靠温柔便能圈她在怀。

然而他想错了。

可不用毒,又能如何留住她?

程令雪仍旧平和。

“你知道的,我戒心重。用毒、或者隐瞒我的身世不让我离去,甚至拿家人威胁……或许能让我留下。

“但那样,我就没办法爱你。”

说完最后这句,她弯下身,在他唇角落下温柔的一吻。

是安抚,也是告别。

“阿九哥哥,暂且分开吧。”

分开。短短两个字,姬月恒心猛地下坠,他伸手要抓住她。

“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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