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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轻轻叩门:“探视时间到了哦!”

ICU病房并不像老百姓想象中那么压抑,甚至阴森。尤其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天养私立医院,是达官显贵的必选之地,院内奢华的很,ICU更是宽敞明亮,一人一间,条件比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都好。

护士看一眼输液管,余光瞧见西装革履的男人起身,和前几次一样用手背轻轻贴了贴病人的脸,然后再挠挠病人的胳肢窝,等待半分钟后,屈起手指在病人鼻梁上刮了刮,是情人之间特殊的亲昵动作。

这位姓裴的男人不仅谦虚绅士,还又帅又多金,来ICU第一天就被全科的女医生护士传遍了。有同事不服的,说再帅能有某某明星帅?结果一见真人,当场沦陷。而科主任火眼金睛,一眼认出他是凌跃游戏的总裁裴景臣,前两天才上过热搜的,跟纳瑞签约的那个大帅比!

几天过去了,科室的医护人员在工作闲暇之余,最津津乐道的就是每天守在病房外准点探视的裴总,以及每天躺在床上被探视的苏老师了。

上了岁数的科主任感动道:“苏老师肯定是裴先生很好很好的朋友。”

护士们失笑:“少了一个男字,男朋友。”

毕竟是男朋友,所以要区别对待。

“裴先生放心,苏老师今天很好呢。”

“苏老师今天情况很稳定。”

“苏老师手指动了两次,有苏醒的迹象。”

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对这种昏迷不醒的病人,家属探视的意义不大,不过家属多说些话,对刺激病人苏醒是有帮助的。可是这位裴总不同,他只有在进病房时会说一声“我来了”,在离开时说一声“我走了”,其余时间闭口不言,只安静的陪在床前。

护士心说是恋人关系不假,但感情不咋样也是真的。

后来护士长说:“裴总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病人需要足够的安静,且怕自己一开口会刺激到病人,心肺上的疾病可受不得刺激。没人跟裴总科普,裴总自己就知道了。”

实习护士恍然大悟,说裴总果然细心!

将窗帘拉上一半,只留些许夕阳铺在床尾。

“我走了。”裴景臣朝病床上的苏清词说道,又在心里默默补充“明天再来看你”,开门走出病房。

许特助在医院外等着,裴景臣坐进商务车,习惯性的从小冰箱里拿一罐咖啡,一口气喝了半罐。

许特助从后视镜看一眼,自从苏清词住院了,裴景臣的精神状态就很糟糕,他开始失眠多梦,一觉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不得不借助安眠药强行入睡。

许特助说安眠药不是好东西,能别吃就别吃,裴景臣很听劝,已经连续几天不吃了。可白天高压的工作和来自苏清词的精神压力让他心力交瘁,为了提神就要喝咖啡,咖啡喝多了就失眠,失眠又得吃安眠药,简直是恶性循环。

许特助看小冰箱里的空罐子,在心里记下补货:“裴总,送您回家吗?”

裴景臣枕着椅背想了想,道:“去我爸那。”

许特助点头。他曾去苏清词家里亲自“探查”过,却未能发现端倪,难免有玩忽职守,失职渎职的责任。他是特助,不仅是裴景臣公事上的秘书长,也是私下生活的勤务兵,工作上出了这样的纰漏,尽管裴景臣说了跟他无关,但许特助性格使然,还是心存愧疚。

到了地方,许特助多嘴问一句苏清词今天怎么样了。裴景臣说护士说他手指动了两次,有苏醒的迹象,许特助豁然松了口气。

裴景臣进店时,裴海洋正歪在品尝区域的卡座上刷手机,边看小视频边傻乐:“咋有空过来了?”

裴景臣说:“最近都挺闲的。”

裴海洋说闲点好,过年都没空休息,该歇歇了。又说钱是永远赚不完的,偶尔当一条咸鱼躺平,别满脑子都是赚钱。咱不干那年轻拿命换钱,到老了拿钱续命的蠢事。

每次回来都免不了被裴海洋老生常谈的灌人生哲理,裴景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等凌跃上了市,市值超过八百二十三亿美金的时候,我就彻底退休回家养老。”

裴海洋失笑:“咋还有零有整的呢?”

裴景臣拄着下巴,不假思索的说:“没什么,就觉得数字吉利。”

裴海洋盯着他看了会儿,目光逐渐变得心疼:“儿子,瘦了。”

然后从橱柜里拿一大堆糖油混合物给他:“吃!”

裴景臣:“……”

裴海洋有感而发:“冰淇淋泡芙,小词最爱吃了。”

裴景臣不由自主的说:“他最喜欢慕斯。”又说,“只要是巧克力味的,他都喜欢。”

裴海洋顺着他的话联想到曾经:“咱店里第一个巧克力口味的东西是毛毛虫面包,巧克力流心馅的,当年他路过店门口,我给他吃的就是这个。后来还让你外送过记得不?可惜……”

裴景臣用塑料勺挖一块蛋糕体:“苏格发疯,他没吃上。”

裴海洋神色黯淡了,叹气道:“有那样的爸,可怜呐!”

乌云遮住了日头,刮风了。聪明的流浪狗也不在街上闲逛了,迅速跑过马路,溜进能遮风避雪的楼道里。

裴景臣说:“给我讲讲苏清词小时候的事吧。”

裴海洋很意外,笑问之前不是没兴趣听吗?来来回回就那些事,说挺多遍的了,不腻啊?裴景臣摇头说不腻,就是想听了。

“我第一次见小词那孩子,他才六岁,还刚好是六岁生日当天。他出现在店外的时候啊,可把你爸我吓一跳。小家伙穿的挺好,但小脸灰扑扑的,衣服也脏兮兮的,我就寻思这是哪家跑丢的小孩?你别说,孩子唇红齿白的,比吴虑都俊俏!”

快二十年过去,苏清词和小时候比起来相貌并无太多变化,裴海洋可以从他的眉眼间穿越时光,一窥那个在他店里边吃巧克力毛毛虫,边哭的泣不成声的小男孩。

后来他将男孩送到派出所,把男孩抱在怀里哄睡。接到妻子方琼的电话时,他说明状况,让老婆跟儿子先睡。

方琼说孩子都到派出所了还有啥不放心的?裴海洋解释说孩子怕生,就跟自己亲,他实在不忍心甩手就走。正说着电话,男孩的父亲就来了。

裴海洋听那人跟民警交谈才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男孩不是寻常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而是大名鼎鼎的雾霖集团的嫡皇孙!

“九十年代的雾霖咖啡可是高档货,就像肯德基麦当劳似的,咱小老百姓可消费不起。”裴海洋感慨道。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苏清词又来店里,却是来还钱的。裴海洋被小家伙弄得一脸懵逼,问他啥时候欠自己钱了?苏清词掏出两枚钢镚,说是吃毛毛虫面包的钱,不能白吃,得给钱。

裴海洋哭笑不得,大手在男孩脑袋上胡撸好几下。问他饿不饿,还想吃啥,这回可得说好了是叔叔请客,不用给钱。又说叔叔也有个儿子,比你大两岁,可惜去奶奶家玩了。等到太阳落山,裴海洋问他回家不,苏清词摇头,裴海洋依着他,等到天色更晚了,裴海洋也该关门歇业了,只好说叔叔送你回家吧?苏清词沉默几秒钟,点头。

小区保安认出苏清词,放行了。裴海洋趁此机会走进寸土寸金的别墅区,可算开了眼界,感慨这种房子他拼一辈子也买不起人家一间厕所。

按门铃,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在家里还戴这么大的太阳眼镜,裴海洋很意外,看见女人眼角似乎有淤青时,他楞了一下,就听边上的苏清词叫人:“妈妈。”

裴海洋满脸诧异,听女人声音怯怯的,身体也瑟瑟发抖:“你,你是?”

“我是笑口常开烘焙坊的老板,送小词回家来的。这是我做的面包,绝对健康零添加,随便吃吃别嫌弃。”与此同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男人,裴海洋记得,苏格。

苏格在看清他之后脸色一僵,看看女人,再看看裴海洋手里牵的儿子,目光骤然阴鸷:“你为什么牵着我的儿子?你来做什么?你跟我妻子是什么关系,说!”

*

裴景臣重重放下餐勺:“神经病!”

时隔多年再回忆起来,裴海洋同样义愤填膺,他还记得那天苏格动作粗鲁的把孩子抢过去,朝他吼一声滚,然后摔上门。过了一会儿,屋里传出打砸的声音,以及男人狰狞的低语:“什么时候跟做烘焙的男人勾搭上的?你这个淫/荡的女人!”

裴海洋吓得报警,但事后却不了了之,问就是家庭矛盾。自那以后,苏清词再没去过他的烘焙坊,裴海洋也曾斗胆去找过,但保安不让进了,原本那个放他进去的保安不见了。再后来,听说他们一家三口搬家了。又过了几年,店里接到外卖单。

裴海洋说:“那是你第一次认识小词吧?”

裴景臣道:“不是,之前就见过。”

裴海洋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你之前跟我提过,他被一群高年级的堵巷子口,你还英雄救美来着?”

裴景臣失笑,笑的有些发苦。裴海洋盯着他看了会儿,稍微正色的问:“儿子,到底怎么了?你瞒不了你爸,是不是跟小词出啥问题了?你黑眼圈咋这么重,睡不好觉?”

裴景臣故作轻松的说:“没事,爸。您甭担心,我跟清词挺好的,先回去了。”

到家,在门口换鞋的时候,裴景臣看见立在不远处的一幅油画,是上次苏清词特意回来要带走,最后却留下的画。

裴景臣走过去,端起来。画的是室内景物,清晨的门口,不是苏清词以往的印象派,运用的是写实手法。

裴景臣环视客厅的几面墙,找到钉子和锤子,将这幅画挂上去。很醒目的位置,哪怕人在厨房也能看见。

这幅画在苏清词的作品里并不起眼,甚至可以称得上普通,却是苏清词本人最喜欢的作品,他说这是家的味道,是漂泊的归宿,每当这扇门打开,你就回家了,而我就在家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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