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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微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朝着清清藏身之处,说了那句话之后,他没有任何动作,就在门口负手伫立着。

冷汗浸湿了清清的额发,她心跳如擂鼓,但仍死守着一声不吭。

室内黝黑一片,她藏匿在粗大房梁之上,更是难以辨别。她调动内息,连吐息都没有任何动静,这人,莫不是想诈她?

她才不会轻易被骗——

“别躲了,”门口的人突然曼声道,“你的心跳,我在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很紧张、害怕,这是自然……还有……期待?有意思,你在等谁来救你?”

清清一瞬间瞪大了双眼,她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黑衣人朝她的方向慢慢走来,一边走,一边抬手在耳边做了什么动作。

清清仍旧按兵不动,她极尽目力观察着来者,奈何光线太暗,她并未看清他方才到底做了什么。

近了,更近了。

黑衣人在离清清两步远的地上停住,清清悚然发觉,他方才一路走来,没有发出一丁点脚步声,不说踏在地面的声音,就连鞋履与青石的摩擦声都没有。

她只听见一声长长的吐息声,就像是,他在深吸一口气——

“多美妙的味道,”这人的声音带了惊喜,“满屋子的浓重死气,却有鲜活的气息在这其中。”

云层散去,残月幽冷的光被投射到这间屋室之中。

黑衣人仰起脸,定定地看着房梁上藏匿着的少女。

清清头皮几乎要炸开,她立刻明白了先前他将手放在耳边的动作是什么,那是他在摘面罩。

晦暗月色勾勒出他眉眼轮廓,可称精致秀美,他嘴角勾着,笑意很深,但那双眼睛,却没有眼白。

清清猝不及防同这双眼对视,它们漆黑一片,犹如传说中永夜之地的天空,死寂沉沉。

她喉咙发干,手指无意识攥紧,眼前这个人危险诡异到了极点,而她只不过是个半夜出来方便,身无寸铁,连符纸都没揣一张。

再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徒劳地等待救兵更绝非良计。

那人仍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小姑娘,你多大了?”

“你知不知道,你的味道极其好闻?”

“这么年轻干净的气息,又沾染上足够的惊惧,我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这么美妙的搭配了,”他和缓地说,“你知道吗?我几乎不忍心杀掉你。”

他保持着那个笑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笑叹道:“越来越害怕了呢,真舍不得啊。”

“如果不是死令,我会将你带回去,可惜……”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缓慢地抬了起来,先前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但此时,他的掌心却闪着一点点幽蓝的微光。

“可惜不行,你必须死在这里。临死之前,好好绽放这迷人的味道吧。”

黑衣人将手掌一合,那些幽微蓝光陡然飞射而上,一瞬间照亮了暗室,如流星,如夜萤,携着漫天杀气,直直射向房梁!

叮叮咚咚,如同涧水洒落在潮湿岩石,蓝光并未碰到实处,它们被一个无形的罩子隔开,纷纷散落开来,坠到地上,竟有种梦幻般的美感。

黑衣人顿了顿,他望着那根房梁,饶有兴味地嗯了一声。

清清紧攥着手中的符纸,方才,她使了一个并不算太高明的防御之术。

至于符纸……是她从梁上摸到的。

半个多月前,也就是元日的第二天,裴远时说他时常梦见柳氏,睡不好觉,清清便为了施了“除尘”之术,往房间撒了不少法水,墙角檐下亦张贴了许多符纸符包。

她现下用的,便是当初她贴在房梁上那枚——“三宝天尊聚灵符”。在田家村时,裴远时质疑她为什么每个“三宝天尊聚灵符”上面的符图都不一样,清清不想承认那是因为她存心敷衍,便编造了一堆借口搪塞。

但有句话她说得没错,这符,有效用的只有符内包裹着的香灰,至于纸上的纹路,的确无足轻重。是以清清在给自家人作法时,连敷衍也懒得敷衍,直接用空白符纸包着鼎内香灰,贴在房梁上了。

谁又能想到,二十来天后,它在这种境地里派上了用场?

拆开符包,又是一张空白的符纸。没有朱笔,清清未作任何犹豫,狠狠咬破了指尖,在黑衣人罗里吧嗦的当口,摸着黑,凭借练习过千万遍的直觉,飞速画就了符图。

以血画符,甚至不用出声念祷咒文,只需在心中默念。因为血液是得天独厚的道术媒介,画符之人自己的尤甚。

于是,当那漫天毒针如幽荧星火一般袭来时,她悄然出手,完美地避开了所有。

初次交锋结束,清清的心仍狂跳不止,她知道今夜最为难缠的人物就在眼前。

这个黑衣人,便是她从茅房出来,在走廊上狭路相逢的那个。他注视了自己一路,却没有动手,原因或许就是自己身上有所谓的好闻的味道?

他的废话接二连三,杀招酝酿半天才迟迟出手,为的是让自己在无限拉长的恐惧中越来越崩溃,好让那劳什子味道越来越好。

能辨别人因为情绪波动而产生的气息、行动之间悄无声响、漆黑一片的双眼、漫天飞舞闪着幽蓝光芒的毒针、以及最初碰见时,那股极为特殊的,铁锈般的气味……

这是暗魄门的人,清清暗自咬牙,暗魄门是一个只培养顶尖杀手的宗门,与其说是武功宗门,用地下组织来形容它,或许更为恰当。

这个组织出来的杀手刺客,均极其嗜血残忍。他们善用各类暗器,诡诈手段层出不穷,最喜折磨目标到最后一刻才将其杀死。

杀伐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单单是任务,更像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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