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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他门前,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合拢。

少年背对着门,仍在看着窗外,似乎对于女孩的到来毫无察觉。

清清早将水罐放在了厅堂中,她蹑手蹑脚地走近,看见师弟正忘我地欣赏景致,好似十分迟钝,不由得起了坏心思。

她将脚步放到最轻,一点点往前挪,在离他仅半步远的时候,猛地扑上去:“嘿!在看……”

在她将要触碰到时,少年突然转过身,清清猝不及防,直直地撞进了他怀中。

“师姐,”他假装疑惑,“你这是在做什么?”

清清狼狈地后退一步,摸着被撞疼的鼻子:“没,没什么,脚滑了一下。”

裴远时并不肯放过她:“师姐刚刚不会是想吓唬我吧?”

清清立刻作不解之状:“怎么会!你以为我同你一般,喜欢这种无聊把戏。”

裴远时顿了顿,他并不觉得自己有玩过这种把戏,师姐扣帽子一向是很顺手的。

怕他还要问,清清连忙挺直腰杆:“你难道没发先我身上的不同?”

裴远时靠在窗边:“……不同?”

清清不满地说:“衣服呀!”

少女大大方方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甚至抬起手臂,模仿了几个舞蹈动作:“怎么样?”

少年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声音有些低哑:“好看。”

清清开心道:“是吧!虽然看上去简单,但我仔细看过,锁边上竟然有暗纹。还有这颜色,好像是这边特有的蜡缬之法,我从前只在书上看过……”

她喋喋不休,全然没意识到方才那句好看并不是在说衣服,只是在说她。

裴远时也不打断,他耐心地听完她的讲述,偶尔点头附和,眼睛始终专注地看着她。

终于,话题告了一段落,二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我发现了——”

“我注意到——”

突如其来的默契让双方都有些愣神,清清眨了眨眼,率先开口:“你发现了什么?难道同我想说的一样?”

裴远时道:“我发现村寨中几乎都是女子和孩童,来到这里近半日,我竟未看到任何一个成年男子。”

“你漏了一个,”清清狡黠地说,“莫鸠。”

裴远时微微颔首:“我怀疑,村中男性的缺席,也许同北山上的祭祀有关。”

清清附和:“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如果整个村寨的男子都参与了,那这应当并不是什么秘密,我待会儿问问古拉朵,她或许能直接告诉我。”

她停顿一下,又说:“族长的委托……你也听见了,你有没有觉得她特意隐藏了些什么?”

裴远时淡淡地说:“何止隐藏,她根本就没说出什么重要内容。”

清清陷入思索:“但她对妹妹的担忧是真实的,我先前同古拉朵说了许久的话,倒是从她那里得来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这是有话要说的架势,裴远时指了指一边的床榻,示意可以坐着说。

洗个澡的工夫,已经有人送来了席被并将其铺好,清清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又拍拍一旁的位置,示意他也坐过来。

“古拉朵和族长并不是亲姐妹。”她一开口,便让裴远时吃了一惊。

“那是很远的山中,其他部族之间发生了械斗冲突,有个女子不想被俘虏,带着她襁褓中的孩子逃了出来,她在山中独自生活了两三个月,终于因为伤病支撑不住。”

“秋猎的苏罗人发现了她,她当时几乎没有了气息,但身边的孩子哭声却嘹亮有力,苏罗人弄清楚原委后,便把那孩子带了回来。那时族长古拉玉也才七八岁,古拉丹两岁多,她们和这孩子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前年,古拉玉继任族长,便将这个捡来的孩子赐姓古拉,从此她叫古拉朵,在这之前,她只叫阿朵。”

裴远时沉吟:“竟然有这么一层,那只有已经去世的古拉丹才是族长的亲妹妹。”

清清点点头:“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份,当道汀刚来到寨子里时,阿朵便关注着他,经常去同他说话,陪他玩……当然,道汀那时候并不怎么回应就是了。”

“阿朵真是个善良热情的姑娘啊……”她喃喃道,“她将道汀视为同伴,他动辄消失几天,村中无人在意,只有她关心他,大半夜冒雨上山四处找。”

“古拉丹去世后,她真心实意地认为,苏罗人的灵魂会回归到山上,用另一种方式守护村寨和茹布查卡,直到下次再重新降生。”

“进村之前,我们还在森林中的时候,她拉着我去看一些溪流和树木,她说那是阿丹的嘴唇,因为同样能发出好听的声音;那是阿丹的头发,因为同样茂密修长;一汪汪泉水是阿丹的眼睛……”

“我当时没怎么听懂,现在却全懂了,阿朵说她经常跑到山上,同大树说话,同石头说话,她相信古拉丹的灵魂就藏在这些事物中间,她多和它们说话,那古拉丹转生之时就不会忘掉她。”

裴远时皱起眉:“族长到底是什么意思?仅仅只是感觉古拉丹的灵魂徘徊不去,好或坏,一切都凭她一句话,这委托听起来简单,实在是最难的要求。”

“族长说是她自己杀死了自己,”清清轻声说,“我以为,是那个意思……但凡自我了结的人,定是有什么执念或苦痛,我试探着问古拉朵,她竟全然不知。”

裴远时安抚道:“不必过多烦忧,族长不是说此事不急么?更何况,若有古拉丹的生前之物,师姐可以像上次解救苏少卿一样徐徐图之。”

“这便是重要的一点,”清清长叹一口气,“苏罗人的丧葬习俗,他们会将死者生前所有私人物事付之一炬,再将灰烬抛洒到深山中,意为灵魂皈依茹布查卡。”

“而且,你可知他们如何处理尸身?”她抬起眼,定定地注视着少年:“放入河流之,顺水而去,一切都无影无踪,不剩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