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设阵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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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哼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自信?虽然,虽然……”
她眼睛四下乱瞟,并不敢去看他:“虽然我昨天轻薄了你,但这并不代表我一定会对你负责……”
裴远时点点头:“师姐不用对我负责,你想轻薄我的时候,就来轻薄便是了,我都会受着的。”
清清不满道:“受着?说得你好像十分痛苦,如同忍耐刑罚一般。”
二人已经走上了吊楼木梯,清清走在前边,她听到身后有人低低道了一句:“不是忍受的受,是享受的受。”
裴远时如愿看到了少女立即通红的耳根,她几步窜上了楼梯,站在楼梯口大声斥责他:“不许说这种话!”
“怎么不许?”
“因为,因为,”清清红着脸,“因为这种话只能我说,你不准说!”
裴远时无辜道:“只许师姐放火,不许师弟点灯。”
清清气呼呼地盯着他,觉得他在说放火二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音调,但又怀疑自己听错。
“不理你了!”最后,她只能又使出这招,“正好你这几天好好禁足,我也要忙我的事。”
“总想着以下犯上的师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竹篓,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也不管身后少年是何想法,作何表情。
清清的确是有事要忙。
她此前对族长说了,三月节一过便会设坛作法,她已经想好了怎么超度古拉丹的亡灵。
古拉丹是在自己房中服毒自尽的。
无论她死后有怎样的执念,她的灵魂总会在殒命之地徘徊,所以设坛之处,就选在她生前所住的房间——
也就是当下这栋吊楼,正对着清清屋门的一间卧房。
当古拉朵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时,清清并未受什么惊吓,倘若道士能被这点事吓到,那她也不用再念经了。
那间屋子她去看了,干干净净,空无一物,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是很久没有人入内的样子。
以苏罗人的习俗,死者生前的东西都要被付之一炬,灰烬抛洒在山谷沟涧中,清清知道这一点,因此面对着空荡荡的室内,她并未有太多意外。
但仍有些惆怅。
因为那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死灵,而是她在幻境中亲眼看到的,听到的,一个十七岁的像初开的花朵般鲜活美丽的生命。
这个生命已然枯萎,甚至连丝毫痕迹都难以找寻,仅从人们口中相传,拼凑出一个还算明朗的印象。她消失得那么干净,好似从未来过这世上,在这片深山之中生活过。
若不是机缘巧合,清清拿到了那本《千字文》,属于古拉丹的那些复杂的,或炽烈或柔软的情感,也会同她早谢的生命一样,被风一吹,遍寻不见了。
无根水是早就备好了的,那个饱受惊吓的大雨之夜,清清事先在檐下挂了个小壶,已经积累了许多。
符纸之类,她也自制了不少;没有朱砂,就用村寨居民用于文身的颜料替代,它们都有类似鲜血的色泽;三清铃之类的法器,她是从小霜观里带出来了的,无需烦恼。
做法那天,古拉玉和古拉朵都来了,除此之外,还有前族长。
那位清清只在初来苏罗的第一天见过的老妇人,三姐妹的生母,一位虽已年长,但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前任部落首领。
她的脸上纵横着深深的皱纹,因为不苟言笑,嘴边那两道尤为明显。那双眼如初见那日一样,一打量清清,清清就觉得自己如同被狼群中的头狼审视了。
这绝不是什么善意的视线。
前族长也没跟清清直接对话,她只听古拉玉说了几句,淡淡颔首,便在厅堂的中位坐下了。
“道长,可以开始了。”古拉玉转过头,同清清温柔地说。
清清点了点头,她走近古拉丹的房间,将门开着,以便坐在厅堂的人也能看清楚里面。
她深吸一口气,点燃了三炷香,朝着正东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在摇晃的铃声中,慢慢念祷起来。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
“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窗户已经全被关闭,此时众人只能看见房间内那一点幽幽的烛火。随着咒语不断被念出,周围慢慢更加阴凉。
甚至变得潮湿……好似在连月不开的阴雨夏季,空气中隐隐飘着水汽,皮肤之上都多了一层粘稠。
清清面前陡然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子,她手中三清铃愈摇愈快,那个身影也愈发清晰,形貌已经依稀可辨,清瘦单薄的少女身形,那是……
黑暗中,古拉朵轻声唤道:“阿丹!”
她的声音满是抑制不住的颤抖,甫一出声,便被身边的古拉玉轻轻拍了一下,以示噤声。
让人意外的是,古拉丹的灵魂也听到了这声呼唤,她慢慢地走了过来,用没有实质的脚轻踩过熟悉的地面。
她来到了古拉朵面前。
古拉朵已经泣不成声,她伸出手,想要触摸眼前朝思暮想的姐姐,手指却穿透了一片虚无。
淡青色的灵魂也抬起手,似乎是想帮哭泣的女孩拭去泪,她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平静而祥和,没有半点属于死灵的怨憎。
最后,古拉丹转过头,朝向坐在一旁的古拉玉。
屋内不断传出咒声铃声,一缕袅袅青烟缓缓缠绕而出,这个灵魂被不断修补,她的眼睫与发丝都已经清晰可见。
她注视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年轻族长,她歪了歪头,嘴唇微动,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古拉玉的手指紧紧攥住椅子扶手,她看清了那句话。
她的妹妹在叫她:“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