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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和梅七说了许久。

她发现,梅七说人话的时候,还挺像个人的,不再矫揉造作,变得顺眼多了。

他们各自的排行,所使的武器,惯用的招式,常配合的功法……事无巨细,被他一一说来,清晰而有条理地把他的弟兄们卖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本就昏暗的天色变得更阴沉,天边炸响了一道惊雷,她才发觉,他们从午食后开始谈,现在又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雨水顺势而落,击打在青瓦檐,清脆如玉珠弹响。

骤雨时刻,对坐的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清清一边揉着酸痛额角,一边消化着大半天所得的复杂信息。

裴远时靠在窗前,侧过脸去看成串雨帘。少年穿着素淡衣袍,身形挺拔清瘦,在静默的时候,仍有一种新竹般的勃勃气韵。

沉静和昂扬,这看似相悖的二者,在他身上有却奇异的和谐。

清清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他,心中想着,这人怎么哪哪儿都好看。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清清回过神,对上梅七意味不明的视线。

“你们是不是……”他挤眉弄眼。

清清翻了个白眼:“是什么?”

梅七压低了声音:“你非要我说得很直白?”

清清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梅七哼哼了两声:“仙姑,我都对你知而不言言而不尽,你还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那天晚上,他被毒人伤了也要护着你,你自身难保了也要带着他,真是感天动地啊……”

他隐秘一笑:“做我们这一行,最会察言观色,打个照面说两句话,我便能把人的底细套个八九不离十。仙姑,你们二人今天眉来眼去,都被鄙人看在眼里,是不是……”

少年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他:“我都听得见。”

梅七的笑容便又深了几分:“我当然晓得道长听得见,我更晓得,你们现在都还无一人反驳我。”

“我心中已经有数。”他得意极了。

清清瞥了眼裴远时:“随便吧,你别在丹成面前乱嚼舌根就行。”

“我不主动提自然可以,但万一她要问,我是不能不交代的。”

看来他很清楚牵丝术的威力,清清哦了一声:“说到这里,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梅七顿了顿:“小仙姑没说么?”

不等清清回复,他的眼神瞬间幽深起来:“那是似乎不能说的……罢了,但我可以透露一点,是她在委托我帮忙做一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嘴角噙了抹笑:“一件十分麻烦的事,在此期间,我须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清清说:“凭你现在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样子,跟着她能做什么?”

梅七笑而不语,但笑容中显然添了点苦涩。

清清想起今天在灶房外听到的对话,看来梅七是很想解开气脉,但就算解开,牵丝术也不是那么好祛除的。

眼下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她懒得再同这狡猾的杀手打机锋,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梅七离开后,清清和裴远时并排站在檐下看雨。

雨势缓了许多,此时正淅淅沥沥连绵成一片,砸落在青石地板上,开出一朵朵晶莹水花。灰墙青砖,远山深林,一切颜色在雨幕中更显朦胧,如用笔素淡的水墨画。

雨打屋檐的声响最是叫人舒缓,冰凉水雾扑面,也给人清爽安宁之感。

但清清如何也安宁不下来。

她心中有团火在静静地烧灼,这团火很久以前就有,有时候是一小簇火苗,有时候会旺盛些。

而今天,它仍在安静地烧,却愈来愈烫,愈来愈亮,已经有燎原之态。

她的心中已全是火光。

“我们后天启程。”她突然说。

身边的人低声说好。

“我快忘了长安是什么样了,”少女望着无边无际的雨丝,似在呓语,“它在我记忆里,好像永远那么热闹那么好,永远不会暗下来,四处都有光亮和人声。”

裴远时也望着雨:“长安很好,但也没那么好。”

他想说,那里没有你,所以称不上一句好,但终是没有开口。

“你呢?”她又问,“你离开那里才一年,会不会经常怀念过去的日子?”

“会怀念过去,但并不怀念长安,”少年轻声说,“我也知道,自己迟早是会回去的。”

清清转过头看他。

“有些账当然要算,有些仇也不能不报,就同师姐一样。不过当下的我还远远不够,亦未能等到好时机。”

清清笑了笑:“现在时机来了,我们晓得了梅家最得力爪牙的底细,再不济,也能让它被打掉几颗。”

“缺了门牙的老虎,好歹也能痛上一阵吧。”她勾着嘴角,悠然道。

裴远时注视着女孩双目中灼灼的神采,她嘴角翘起,得意又狡黠,让他想到儿时养过的花猫,在闯祸前,它也会露出类似的神情。

她额发有几缕被浸湿,正软软地贴在颊边,乌黑与素白的交界,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低低地说:“师姐……”

清清偏了偏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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