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终曲(中)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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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经做了半年的夫妻,谈起丈夫,小桃脸颊染了红晕,仍带着嗔怪的羞涩。
她们说了一会儿话,话题关于路上的见闻和镇里的变化。太阳西斜的时候,小桃又留她一起用饭。
小桃总说她变化很大。
同样的话,掌门说了,儿时好友也说了,清清终于认真想了一会儿,自己究竟是有什么变化?
“清清现在更漂亮了!”小桃嬉笑着说,“先前我开门,还以为是哪朵云上落下来来的仙子,哎呀,你穿浅色真好看。”
清清无话可说。
她在小桃家中住下。
小霜观已经不便住人了,她站在瘸了腿的炉鼎前,迈上残破的石阶,看到灶房屋顶都被暴雨冲破了半截。
没有人生活的房屋,总是破得更快一些。
此情此景,看久了会喘不过气。她立在后院的桃树下,看着枝叶间沉甸甸的果实,想到了过去在这静谧道观中的年年岁岁。
最后,她仰首望着观门上那副破旧的木匾,上面简朴古拙的三个字是师父亲手写就。
小霜观,小霜观……
因为寸青剑的关系,她突然对这道观名产生了思索。
少女静静地想了片刻,在一声声悠远的蝉鸣中,终究是叹了口气。
夏天过尽之前,她到了长安。
公验上仍是大大的“张翠蛋”三个字,守门的卫兵仍是满脸狐疑,但不同的是,狐疑中带了些奇怪的腼腆羞涩。
清清没有理会他的搭讪攀谈,从从容容地进了城门,去东市逛了半天,入夜之前寻了家客栈住下。
第二天清早,一张信笺不请自来,出现在桌案上。
熟悉的金粉色花纹,还染了桃花熏香,字迹娟秀淡雅。上面客客气气说着,听闻昆仑仙姑云游至长安,特此邀请至宫中,同公主一叙。
三日后,清清站在雕花宫檐下,望着一重重朱红高墙出神。
“来了?”一道女声响起,带着些笑意,“这几年,你变化倒是挺大。”
又是这句话。
她转过身,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蒙阶盖丽今日穿的是深碧色宫装,精致繁复的刺绣滚边,领口缀着的明珠熠熠生辉。腕上戴了翡翠镶金镯,衬出欺霜赛雪的一段,全身上下,处处透着富贵奢靡。
她敬职敬责地扮演着一个闲散公主的形象。
二人在花园里饮茶闲谈,蒙阶盖丽并未透露任何关于计划的事,她只对清清一路上的经历感兴趣。
“我在剑门外一处僻静小镇,接受过一个委托,”清清讲述着,“一个教书先生,发妻同别人跑了,他虽孤苦伶仃,但平日里乐善好施,周边居民都敬重他。”
“一个寡妇看上了他,想一块过日子,他也同意了。可是寡妇过门后不久,教书先生便病倒在床,印堂发黑,隐隐有妖邪之状,药石无灵,竟是一日日衰弱下去。”
“我刚好路过那处,那寡妇求我相助,我便去看了……”
“一见他,我便知道这是怨鬼的因由,在他后院走了圈,又知道这怨鬼,其实是他那所谓同其他人跑了的前妻。”
“前妻是被他自己杀掉的,尸体就埋在后院之中,”少女垂着眼,淡淡地说,“大概是因为口角琐事?人要杀人的时候,从来不缺诸多理由。”
“所谓乐善好施,不过是前妻留下的嫁妆让他心惊胆战,不敢留在家中,宁愿变卖了散出去。至于心地善良……做了亏心事的人,总会觉得能通过做其他好事,来换得上天的谅解。”
“上天的谅解,不知道能不能有,但死去的前妻没有谅解他。可笑的是,事情真相大白以后,周围人却没有一个相信,他们都说教书先生断不会做那等事,他平日里待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就连新过门的寡妇也反过来指责我妖言惑众,我当时刚出去历练不久,尚有些气盛,非常不服,于是同他们理论。”
“论着论着,我便失去了兴趣,我看着他们的嘴唇一开一合,眼睛怒视或是冷瞥,只觉得无聊透顶。”
“同样的事,后来发生了许多次,即使是如此恶劣的情节,在这世上其实也不算稀奇。”
“日光能照耀的地方,已经不会再有新鲜事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感到深深的疲倦厌烦。”
蒙阶盖丽打断了她:“但你看上去,一点也没有……”
清清注视着茶盏内漂浮的叶片,她低低一笑:“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万千法相皆是虚妄,只有自己的‘执’,才是真实。”
“宗主……您曾经问我,在见识了这一切过后是否还能守住本心,现在我可以回答了。”
“本心才是这一切的‘因’,若没有它,无论最后是怎样的‘果’,那也是虚幻破碎的,是不被需要的。”
日光斜斜,从交错掩映着的枝叶间穿过,落在少女瓷白的鼻尖上,上面细细的绒毛映出淡淡金光。
蒙阶盖丽凝视着这张年轻美丽的面孔,很久都没有说话。
“你果真该是玄华宗的人,”她最后叹道,“这一路上的愿力十分纯粹浓重,我很满意……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清清有些疑惑,她迟疑道:“我的愿望?”
蒙阶盖丽笑了:“你那个在寒洞中睡了四年的师父,上个月,已经能自己走上太极广场了。”
清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蒙阶盖丽往茶盏上吹了口气,奶白色的浮沫拥拥挤挤,像一团团浅淡的云。
她饮了一口,说:“我上个月去的昆仑,那时你还在来长安的路上罢?”
“不用急着道谢,这是你来我往的交易,没什么感恩的道理,”浓艳的女子忽得狡黠一笑,“说到这个,你那师弟,也到了交易兑现的时候了。”
清清不明白这句话,蒙阶盖丽也不解释,她招了招涂了鲜红蔻丹的手,示意这次相见到此结束。
“留在长安,你会知道的。”最后,她挂上了惯有的神秘微笑,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