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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受害者那么惨,他居然还替他妈妈喊冤。”

“所以仗势欺人习惯了,去抢别人的女朋友吗?”

一时间,有人查他的家境,查他的学历,查他的朋友圈。

有人评论:“没人觉得他长得还挺帅的吗?为什么会抢别人女朋友啊?”

一条评论被顶上热门:

“他有病的,我朋友跟他交往过,发现他有特别严重的精神类疾病,发病的时候特别吓人,吓得她赶紧分手了,听说现在当大学老师了,真的什么人都能当大学老师。”

我不怎么上网,是于诗萱打电话告诉我,我才知道网上已经闹到了很多人去举报程厦他爸的地步。

凌晨的时候,南北大学发布了一条微博:鉴于近期舆情问题,将暂停程厦老师的教学工作。

春天的夜雨里,我手脚都冷透了。

他有抑郁症,有双相情感障碍,他说治愈了,可是我们都清楚,这些只能吃药控制,压根就不存在彻底治愈的说法。

他是一个病人啊。

三年前,那个苍白的、狂乱的、跳入深黑色大海中的他,反复出现在我脑海。

那些造谣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全部都给我等着上法庭!

我哆哆嗦嗦的点了一支烟,让自己暴怒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给程厦打电话。

他关机了。

——

大雨倾盆而下,我一开始打着伞,后来伞也拿不稳了,头发都湿透了。

我终于跑到程厦家,门卫不让我进去,我一开始好说好商量,最后直接发了疯,朝人家吼:“我朋友出事了,你付得起责任么!”

门卫被我厉鬼一样的神情吓到了,跟着我一起去了程厦家,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开。

所有不好的想法都冒出来,我想到他沉入浴缸底下,我想到他吃了安眠药,我想到他用刀割开了手腕……心脏被紧紧的攥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突然开了,是程厦他爸爸,他睡眼惺忪,见了我很吃惊,道:“冬雪,你怎么了?”

我说:“叔叔,程厦呢?他怎么不接电话啊?”

“啊,他手机放家里了,出去买早饭了。”

“去哪买早饭了?”

“老许记馄饨,就菜场街附近那个,你咋了?”

我转身就跑,他爸爸在后面喊:“冬雪,你这孩子,拿把伞啊!”

天渐渐地亮了,我跑过炸油条的早餐摊,跑过等公车的上班族,跑过雨中密密麻麻的车流,跑过那些哈欠连天的高中生。

我要见程厦,安然无恙的程厦

我终于跑到了许记馄饨门口,这是我们市的老字号,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吃,因此排了很长很长的队。

我挨个去找,可是没有程厦,怎么找都没有。

就在我急得都要哭出来的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就在耳边的雷鸣。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而远处被围住的工地里,黄烟弥漫,一栋栋老楼正在轰然坍塌。

是爆破,菜场街的老楼群,正在拆除。

“吓死人了,怎么这么大动静呢!”人群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

“早就该拆了,我都不敢忘那些老楼底下走”

我茫然的看着那里,我跳过房子的老街,人声鼎沸的菜市场,写着“拆”字十几年的旧厂房,竟然就在我眼前,轰然倒下。

“冬雪?”

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回过头,看到了程厦。

他一如初见,特别挺拔,特别干净,干净到和这个乌糟糟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穿着一件白色卫衣,耳朵里塞着耳机,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你也来买馄饨啊?”

我走向他,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走向他。

“能给我个QQ吗?挺想认识你的。”十四年前的任冬雪,这样对他说。

“你怎么不打伞啊?别感冒。”他把伞倾斜向我的头顶。

我猛地扑向他,死死的把他抱进怀里,他身上是一如既往地柑橘香,混杂着雨水湿润冰凉的味道。

——

雨越下越大,我们站在一中门口躲雨,很多很多年前,他也像这些孩子们一样穿着难看的校服,而我偷偷溜进来找他。

“所以你是担心我……自杀么?”他被我逗笑了,道:“放心吧,我得留着命,跟冬雪在一起呢!”

我没笑,我说:“周庭的事情,我没处理好,给你还有叔叔添麻烦了。”

“老头都快退休了,不在乎这些。”他说:“我更不在乎了,要是被学校辞退了,就去你公司上班,你还能不要我吗?”

……他在事业方面的松弛感,我真是几辈子也赶不上。

他看着屋檐下的滴雨,突然道:

“这三年,我每天都在吃药,去世界各地看医生,试各种旁门左道的治疗方法,瑜伽、学佛、甚至电击……就是为了这一天,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我可以回到你身边。”

我惊讶地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他这三年只是忙于学业。

“我是个很软弱的人,替我妈妈查真相,没查出来,我得了抑郁症,喜欢建筑,被甲方打击,就怀疑自己,破罐子破摔。你看,我一直因为软弱,放弃更好的人生”他自嘲的笑笑:“但我也有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东西,那就是你。”

“当初分手,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被我影响,也变成一个焦虑抑郁的人,可是后来我就后悔啦!我疯了想回到你身边,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他叹息道:“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让你照顾我,遇到事情了,我先发疯,我想要你就必须做个正常人。”

他眼睛倒映着阳光,和当初那个程厦无二的干净灿烂:“是你给了我力量,让我知道我不一定非要浑浑噩噩的活着,我可以过我最喜欢的人生。”

我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你最想过的人生是什么样子。柯布西耶?”

“跟你在一起。”他仰头笑道:“以及做一辈子建筑师,无论哪种形式。”

他又问:“你呢?”

我说:“建造能给人带来幸福的房子,然后,实现财务自由。”

真好啊,当年懵懂无知的少年和少女,终于长成了能够独自承担风雨的大人。

真好啊,我们身处两个阶层,承受完全不同的命运和伤痛,但现在,都有了值得去实现的目标,和大步往前走的方向。

真好啊,这么多年,还在彼此身边。

程厦突然跳起来,道:“不好,我爸还在家等我的馄饨呢!”

“啊对,你不带手机!他还联系不上你!”

他飞快的往前跑了几步,又站住了,回头朝伸出手:“走吧!冬雪!”

阳光打在水洼上,五光十色的,春风吹着柳絮,扬起他的衣角,又带着暖融融气息,掠过我的发梢。

是啊,雨停了,冬雪,要大步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