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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正在崩塌,需要这样的人接力,以己身堵狂澜。

饶颂歌回到土堡底层,目光一扫——她的两个可靠队友正和那位新人之光蹲在角落翻花绳。

“……”

小黑球趴在明闻肩头,聚精会神地盯着明闻挑动花绳的手指,连自己都快掉下去了都没发现。明闻一起身,它就骨碌碌滚了下来——啪叽,落入明闻掌心。

明闻接住这只小黑球,顺手揉了揉,对饶颂歌说:“我去上面。”

饶颂歌知道他是想让他们休息,自己守着外面以防异变,笑了笑:“好。”

——

隔着数米的地面,无数奇形怪状的污染物头颅耸动。连吹来的风,都裹挟着淡淡的血腥味。

明闻随意地坐在土堡顶部,小黑球从他指间冒出头,紧紧盯着下方的污染物,好像有点馋。

明闻默默地给它剥了一颗糖。

冰凉的触手缠住他的指尖,湿黏黏的,明闻感觉自己手指被某种幼崽舔了一下,那颗糖也不见了。

【哥哥……花……】

明闻手指微动,一枝凭空而现的花藤沿着指间悬坠,小黑球跳起来抱住,晃啊晃啊晃。

明闻:“你很喜欢花?”

【喜欢……哥哥……】

明闻嘴角微扬。

这只小污染物连话都说不流畅,就知道说喜欢了。

他轻轻咬住一颗糖,草莓味的。

淡淡的甜意在舌尖溢开,明闻指了指下方的污染物,对小黑球说:“吞了它们,你会变强吗?”

E-01看看他。

进食是它的本能,但如果这个漂亮的人类不喜欢……那它就不吃了。

反正,那些低劣的伪造品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个漂亮的人类。

“如果能变强的话,”它听见明闻说,“那吃一点,也可以。”

“要是你被销毁了,我会伤心的。”

伤心……是什么?

E-01隐约记得,那是人类的一种情绪,人类总是很多愁善感。

这个漂亮的人类说,他会为它伤心……

他喜欢它吗?

E-01好像升起了一点特殊的情绪,让它的血肉都有些发麻,它不知道那是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告诉过它——毕竟,关于人类的事情,它也只掌握了一点点,苏醒之后,它的大部分记忆都沉没在深渊里。

但它知道,遇到这个漂亮的人类的第一眼,它冰凉凉的躯体里莫名多出了这种情绪,一直不曾消散。

E-01藏在皮囊底下的触手伸入自己的脑部,搅动某种粘滑的浆液,从零碎的记忆片段里翻找起来。其中有一小段属于某个死去的人类,似乎是它沉睡期间无意识吞噬的尸体,总之,苏醒之后,它就拥有了那个死在灾难之中的人类的部分记忆。

只花了一秒,E-01就找到了那段记忆,遵循着记忆里告诉它的能讨人欢心的方法,它搭起两根触手,冲那个漂亮的人类比了颗歪歪扭扭的小爱心。

不过这一次,那个漂亮的人类没有笑,只是安静地摸了摸它。

想看他笑起来的样子。

E-01耷拉下触手,又觉得那只伸向它手也很好看,指间圈着一枚银色的圆环——它的体内也有一枚同样的圆环,别人都没有,所以,这个人是它的。

E-01心情变好了一点,发出了能让这个漂亮的人类只看着它一只球的声音:【哥哥】

明闻垂眼,小黑球扒住它的戒指,看起来很开心地贴了上来,像在依恋着他,又像在亲吻他的指节。

——

方舟基地,周梦泽焦急地在紧闭的会议室外徘徊。

饶颂歌小队失联已经超过半小时,似乎,他们也陷入了和郑贾斯一样的境地,莫名迷失在那片区域。

“回收计划开展前,第一批救援队已确认了‘凤凰’的死亡,也顺利返回,为什么后面去的人反而出了事?”

“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死了的‘凤凰’还能引发如此恐怖的异变。”

“哪里是我们的错,之前接触过S级污染物的可都死光了,我们本来就没有经验。”

“不能再等了,必须请总部调派S级进化者!早说了,不要为了什么面子……”

“什么叫为了面子?我们可是为了基地——”

会议室的门打开,将一切争论与吵架隔绝在门后,季随面无表情地走出。

周梦泽立刻上前:“博士!明闻一直联系不上!他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一只白手套阻断了她的话,季随的面庞犹如冰雕,布满严寒霜雪:“如果他就此葬身,我不会给他收尸。”

抛下这句话,季随转身便走,留下周梦泽愕然地望着那道头也不回的冷漠背影。

……

脚步声逐渐靠近,明闻微微侧首,饶颂歌沿着歪斜的丑楼梯走了上来。

小黑球昂起脑袋,明闻说:“要出发了吗?”

“还有二十分钟。”

饶颂歌坐下,脸庞偏向明闻,过了几秒,忽然开口。

“很抱歉,宋叔叔和杨阿姨去世时,我没能到场。”

明闻眸光猝然一凝。

那双如雨后墨湖般的眼眸里,饶颂歌的倒影平缓:“你的父母是我的恩人,他们资助我读完了高中和大学,只是,一直没向我透露过他们的真实身份。”

“两年前,我成为进化者,托人查到了他们的姓名,才知道……那时,他们已经不在了。”

“所以,一看到你的档案,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宋斐时,杨曦晓,明闻档案表里,父母那一栏的名字。

空气陷入某种静谧,沉于明闻辨不清情绪的眸底,饶颂歌目视前方,耐心地等待。

半分钟后,她听见明闻轻轻开口:“他们……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饶颂歌:“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没告诉我真实身份,也很少和我有过交流。”

“在那少数的几次交流里,他们未曾提起过你。”

低落的眼睫在苍白肌肤间打下浓稠阴影,明闻一言不发。

饶颂歌继续道:“两年前,是季博士为我查找了你父母的信息,他给我的资料里,同样没有你的存在。”

“宋叔叔和杨阿姨从事研究工作,季博士以前,是他们的学生。”

“这么说,你和他还算旧相识。”

明闻没有否认。

饶颂歌:“你的父母对我有恩,如果能活着走出这里,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她看出明闻需要一个人静静,拍拍他的肩膀,回去了。

微凉的风刮过衣摆,明闻闭上眼睛,似乎又回到很久以前,那个寒冷的雨夜。

混着雨水的鲜血,急促的救护车鸣笛,手术室熄灭的红灯……

还有……高悬的黑色太阳,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伸向了他……

猝然之间,几个陌生的画面闪现,仿佛利针穿透大脑,明闻头痛欲裂,按住额头。

模糊的视线里,黑日破碎,分解为许多漆黑的触手,游动于他的眼前。

【哥哥……】

细细的触手缠住明闻手腕,黏凉的吸盘一下一下磨蹭腕间的苍白肌肤。

冷冰冰的触感将明闻从沉坠的意识中拉回,他看见面前的E-01,低声说:“没事。”

他的眼睫被冷汗湿润,眸底略微失焦。

仿佛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

那种因为遗失了重要之物而产生的仿徨不安,直到此刻才如此清晰地浮现。

明闻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E-01静静地望着他,一根触手不断伸长,碰了碰他的脸。

脸侧微痒,像被蛇腹攀过,那触碰并不危险,而是温柔又小心,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珍惜地捧起了他的脸庞。

明闻睁开眼眸,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于那双沉凝清幽的墨色眸底,难以窥见。

他与E-01对视,说:“这是在安慰我吗?”

更多冷冰冰的触手攀长,抚摸明闻脸庞,细细密密地缠磨每一寸肌肤,像一个接一个落下的轻吻,还有一两根触手缓慢在明闻唇角磨蹭,将削薄的唇瓣染上些许红润。

明闻:奇怪的安慰方法,像是……要扒下他的脸。

他忽然想起什么:“你的触手洗干净了吗?”

E-01:“……”

明闻:“……所以,洗干净了吗?”

“闻哥,你还好吗,我听饶队说……”

声音戛然而止,宁灿灿、阳秋李、薛城壁三人站在楼梯边,表情不约而同地凝滞了。

他们的视角里,明闻捧着那只污染物,被数不清的触手糊了一脸。

就像,就像在……

薛城壁:“妈呀!”

阳秋李:“天哪!”

宁灿灿:“啊?”

他们发出莫名其妙的尖锐爆鸣,纷纷跑开了。

明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