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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心情很好地继续问:“那他的眼睛呢?”

“他的眼睛很特别,是……”

突然,她打住了。

他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望着她:

“姜狸,告诉我,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她一瞬间被他的眸子所蛊惑,几乎要说出那个答案。但是她立马回过神来。姜狸转过头躲开他的视线:“黑色。”

徒弟问:“黑色有什么特别的?”

姜狸:“五彩斑斓的黑。”

应该生气的。

但是他现在看姜狸哪里都很可爱,嘴硬也很可爱,装傻也很可爱,说漏嘴心虚的样子也很可爱。

徒弟很冷静地点了点头,“喔。”

姜狸:他喔是什么意思?他怎么那么冷漠?

姜狸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浮生,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徒弟点点头:“好。”

——既没有发疯破防,也没有伤心欲绝。

姜狸狐疑地看了看徒弟,问:“那你死心了么?”

徒弟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死心了,心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扭过头,不去看她,背影寂寥又可怜兮兮的,因为很大只,看起来非常凄凉。

姜狸心中的狐疑终于打消了:这才对嘛,徒弟刚刚一定是在故作坚强,算了,让他消化一下吧。

她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师尊。

她有点寂寥地在摇椅上摇了一会儿,又有点低落。她也不想这样的,但是她是当师尊的那一个,坏人只能她来做,有什么办法呢?

告诉了徒弟她心有所属,他应该就不会喜欢她了吧。

她叹了一口气,心里又空落落的。

但是姜狸并不知道——

故作坚强?不喜欢她了?死心了?

那只看似可怜兮兮的猛虎,在背后盯着她的眼神简直是具象化的虎视眈眈。

这一年里,姜狸让他不许想她、不能看她。他不得不找了很多事转移注意力,但是思念还是草长莺飞。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压抑的感情,有那么容易克制的爱意呢?

好不容易见到她了,又被她发现了窘迫的一面。他们两个中间,最霸道的其实是姜狸,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管天管地,还要管他喜欢她。凡事不如她意了,她就要生气,就要这不许、那不行。

但是她呢?枉他真的信了她的鬼话,当真心如死灰了一段时间。

可是现在,他发现了姜狸的破绽。

他是很恨她的。恨她的心狠、口是心非、把他的真心反复扎来扎去,蹂躏他的一颗心,还要指责他想她太多。

但是他现在不恨了。发现她心里有他后,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呢?

他就像是饿了一整年,突然间嗅到了一丝血腥味的敏锐野兽。

那八百个心眼子,算计得都快冒烟了。

……

这天下午,徒弟终于下班了。

姜狸提高了音量,对着徒弟的背影说:“浮生,我们俩说好了的,回去之后,你不要再想我了。”

这句话是在玉浮生的雷区疯狂试探。

姜狸预想中徒弟的破防没有发生,听见她的要求后,徒弟变得很沉默。他语气很消沉地开口:“师尊,我不会再想你了,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想你一次,就画一笔记一个正字。想你一次,可以挨一鞭。”

姜狸一听:好乖啊虎崽,但是这也太变态了吧。

姜狸犹犹豫豫道:“徒弟,这不太好吧,师尊也不至于这么过分。你克制一下不要想太多就好了,千万不要自残啊。”

徒弟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

他话音一转:“只是呢,公平起见,师尊也不能想我。”

姜狸立马开口:“我每天想我的白月光还来不及,想你做什么?”

他脚步一顿,突然低头凑了过来,露出个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少年气笑容:“狸狸,你真的没有在想我么?”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姜狸,眼神犀利地就像是要把她的心剖出来称个斤两,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一个名叫玉浮生的人。

靠得那样近,鼻尖几乎要抵住她的鼻尖,呼吸可闻。

她立马后退两步,“没有,就是没有。”

徒弟笑了:

“既然没有,那这不是正合你意?来,我们俩签字画押吧。”

“想对方一次,就要记一笔,挨上一鞭子。很公平对不对?”

姜狸口口声声说她一点也不想他,可见这个赌局对她百利无一害,她没有理由拒绝。

但是姜狸顺着徒弟的视线,看见他手腕上那根冒着寒光的银色鞭子。那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注视下,慢腾腾地绕了一圈,宛如银色的毒蛇在吐信子。

姜狸一改刚刚犹犹豫豫的口吻,快速转变口风:“无聊、幼稚,谁和你赌这个?”

她指责道:“浮生,你在妖界学坏了,我们天衍宗可不搞这一套,徒儿,你怎么能那么极端呢?打你,难道为师就不心疼么?”

——刚刚他说打自己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个口气,她当时可蠢蠢欲动了。

姜狸跑了。

她振振有词说不和三岁小孩计较。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在心里做填空题:

双标的姜狸、不肯吃亏的姜狸、严于律人宽于待己的姜狸。

口是心非、喜欢骗人的姜狸。

不过呢,没有关系,今天的姜狸说了很多甜言蜜语。

她在意他。

——所以是可爱又迷人的姜狸。

他不和她计较。

……

姜狸不知道徒弟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她觉得徒弟可能是被她刺激得变态了。

姜狸了解自己亲自养大的虎崽。这辈子的虎崽被她养大,看起来情绪稳定,被她教得很好,但是人还是那个人,玉浮生上辈子干了什么,他这辈子也是可以做干得出来的。

他知道她有个心上人之后,怎么会那么平静呢?

今天他真的好乖。一会儿用那种柔情蜜意的眼神看着她,一会儿又温柔地给她端茶送水。

姜狸被他看得背后发毛。总觉得这徒弟在想着干什么坏事呢。

回家的路上,徒弟突然心情很好地问她:“姜狸,你听过一语成谶吗?”

徒弟说他在妖界找到了一部记录谶言的上古残本。

姜狸警惕了起来,心想,这逆徒难道是想背地里对她下蛊么?好啊,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结果徒弟十分恶毒地对她进行了诅咒:撒谎的人今天晚上会尿床。

姜狸:“……”

玉浮生,你吓唬谁呢,幼稚鬼啊你。

姜狸揣着手手摇摇头,心想:唉,年下是这样的。

就这,还想她爱上他呢?

再修炼一百年吧。

姜狸溜溜达达地走了。

……

夜深人静。

姜狸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没办法,小漂亮去了一趟妖界回来就浑身冒黑气,整个人就像是在毒汁里泡过一样咕噜噜冒坏水,妖界的歪门邪道那么多,万一真的学了什么咒术呢?

姜狸是这样的,她不信什么流言蜚语、也不信什么歪门邪道,但是你和她说,在枕头下放灵石会发财,她第二天就会往下面塞摩多摩多的灵石。

而且姜狸是心虚的。她想过徒弟么?想过的。

分开的时间里,思念在发酵。喜欢到底是什么呢?是在他纵容的目光当中的得寸进尺;还是习惯了一个人的陪伴呢?

有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叫小漂亮,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的;她经常有种徒弟在她身后的错觉,可是回头去找,原来只是一只路过的小动物。

她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件事。

但是姜狸,你说着心上人的时候,眼睛里到底看的是前世的虎神,还是今生的小漂亮?虚幻的暗恋和真实的人,到底为谁心动不是很明白么?

撒谎的人鼻子会变长。心虚的人会担心尿床。

姜狸辗转反侧了好久才睡下。

第二天早上,姜狸一睁眼就下意识地开始猫猫祟祟摸床单。

刚刚松了一口气。

窗户刷地打开了,穿着白色中衣看上去一脸温柔、十分宜其家室的徒弟打量了一下她伸进被子里的手。

姜狸:“……”

虎:微笑盯——

猫:我叠被。

我叠叠叠叠叠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