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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也再也不需要去送死了。

在江破虚靠近的那一瞬间,敏捷的猫抓住了机会,一把锐利的匕首就捅进了他的腹部。

姜狸感觉到了掌心潮湿的、温热的血液。

姜狸自己都愣住了。

这么多年来,她的时间仿佛停滞在了那座孤坟里、从未长大过。就算她变强了、是元婴修士了,她仍然没有走出那座孤坟。

她斩断了江破虚的后路,但是她的内心不认为自己可以战胜他。

她是畏惧的、虚弱的。

但是突然,她摸到了江破虚的血——

是热的。

姜狸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孤坟里那个只能抱头鼠窜,只能等死的小姑娘了。

她比江破虚还要惊讶地看着那血,就像是在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姜狸这个人一般。

江破虚震开了她,捂住了流血的腹部,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猝不及防,被下面金色的漩涡吸住了。

姜狸推了他一把。

但是在下坠之前,他死死抓住了姜狸的小腿。

姜狸踢了他两脚,没踢开。

直接拿着剑去砍他的手。

江破虚松手了,被姜狸踹下去的那一瞬间——

姜狸看见了金色的线从江破虚的身体里飞了出来。

是情丝。

江破虚也看见了。

但是他直直朝着深渊下坠,姜狸没能欣赏到他脸上精彩的表情。

她的眼睛亮得像是黑暗里的猫咪。

她笑出了声:

“江破虚你看,你斩了两辈子都没有斩断的情丝,被我捅一刀就断了。”

“早知如此,你当初发什么疯呢?”

还要杀了挚爱之人才能斩断?

直接被挚爱之人踹一脚、捅一刀就能断了。

这情丝看来也不是很值钱啊。

姜狸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抱着捧鱼,朝着坍塌的神殿里还漂浮着的浮生溯走去。当神殿里一串碰到她手腕上的浮生溯之声,就化作了飞灰湮灭。

姜狸从坍塌的神殿朝着外面走。

走出废墟的那一刻,她好像踏出了那座心里的孤坟。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祈求上天的小姑娘了。

她踏进风雪里的时候,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不能阻挡她。

她的筋脉断了好多,但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血还在流,但是她也不怎么在乎。

她要往前走——

她要活着回家。

……

茫茫的雪原无边无际。

走啊走啊,到底哪里是东边呢?

她的血都冻成了血粒子。

姜狸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十天,半个月?还是一年过去了。这个纯白的世界里,只有白天。当黑夜降临,往往只是密密麻麻的神鸦遮天蔽日地飞过天际。那是代表着死亡的黑暗。

苍凉的古战场上,只有被风雪掩埋的枯骨。这里有很多黑色的巨大神鸦。据说是从前上古战场死的人太多、湮灭的神太多,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乌鸦,它们吞噬神的血肉和四散的灵力,也就成了神鸦。

它们就像是秃鹫一样,蚕食着这里一切的生灵。修为最低的都在筑基后期。更何况它们的数量十分惊人,一旦群起攻之,很难逃生。

姜狸渐渐地,走不动了。

她找了一具巨大的骸骨藏身,躲避神鸦。捧鱼撑起来了微弱的剑阵,但是这剑阵也快撑不下去了。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了很多的幻觉。有时候是放逐之地的小木屋,有时候是下雨的明镜斋,更多的时候是望仙山。

她知道,这座上古秘境是很难走出去的,就算是浮生、小蝴蝶、宗门全力以赴,也不可能在茫茫的雪原里找到她的身影。这里就连脚印都会被马上覆盖。

最大的概率就是死在这具骸骨下面,成为上古战场上众多骸骨里不起眼的一具。没有名字,孤独地坐在雪原上想家。

但是姜狸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完。她觉得自己终于踏出了心里的那座孤坟,拥有了无所不能的力量,她可以去做很多的事情了。

可是好像她来不及了。

她渐渐地蜷缩成了一团。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从昏迷当中清醒过来,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雪粒子。捧鱼上微弱的灵气也消失了。

她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骸骨上方传来了动静,她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剑,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她听见了神鸦震动的声音,还有凄厉的鸦啼叫声;

她以为是神鸦发现了她的存在。

她以为是骸骨下的雪面破碎,骸骨崩塌惊动了神鸦;

但是当她一抬头,她看见了一个人。

……

神鸦漫天飞过寂静的雪原。

她看见了玉浮生。

他的身上全是血,脚底下踩着无数神鸦的尸骸,身上的衣服早就被神鸦啄得破烂,脸上还有乱七八糟的划痕,爱干净的人连脸上血都不记得擦了,早就凝结成了黑色的血污。

她第一次看见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就像是几个月、一年没有睡过觉那样发红,他还在喘着气,就像是穿越了千山雪原,疯狂地找了她好长时间一样。

她声音都是恍惚的,仿佛在梦中一般,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看着她脸上身上的血迹,还有因为失血过多的发白的脸,神情是恍惚的,身上的灵力如同漂浮的随时会熄灭的烛火,看见了他,都像是在梦里一样,就连声音都很微弱。

没人知道漫长的、寻找她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他翻遍了每一寸积雪,不吃不喝,也没有停下来过,就像是没有知觉的一只傀儡。他只是往前走,有阵破阵,有敌杀敌。不知道杀了多少神鸦、震碎了多少冤魂。

勾曳让他歇一歇。但是他连心里的剑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他也快要忘记时间了,有时候好像过去了一万年那么久。他翻过每一具尸骸,冷静地判断着那是不是姜狸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快要被自己逼疯的疯子。

走啊走啊,都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骸骨下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冷静地想着:是不是雪盲了呢,还是出现了幻觉。

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动了动,抬起了头来。问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他才像是感觉到了自己回到了人世间。

他哪里见过姜狸这个样子呢?在他最深的噩梦里,都不敢想过姜狸会这样奄奄一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心脏在风雪里剧烈地抽搐着,他转过身,眼睛发红,声音有点发抖:

“姜狸,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靠直觉。”

除了小时候,玉浮生哪里有过这样狼狈的样子呢,但是他知道,说出来,姜狸又要觉得他在骗她、算计她。

可是这茫茫雪原,漫无边际的世界里,相遇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玉浮生还不是虎神,他只能听从心的指引,往前走,有个声音告诉他姜狸在那里,于是他就翻越了雪原和高山,坚定不移地往那个方向去了。

世界上总是有一些奇迹发生的。

但是姜狸是不相信奇迹的存在的。

玉浮生无数次告诉姜狸,他是那样地爱着她——她总是不信的。她总觉得他的爱不够深,世界上是没有值得信任的爱情。说出来,她老是要取笑他的。

于是他转过身,看向了朝着他们扑过来的神鸦。

就像是无数次他剖白自己的心意,都被她假装看不见时一样。他已经习惯了水滴石穿的漫长等待。

但是没有关系,什么都不重要了,爱不爱他都不重要了。翻遍了每一处骸骨,发现每一具和她体型相似的骸骨时的惊惧折磨了他太长的时间,以至于他觉得,她活着就行。失而复得后,人的奢望就会被无限压缩,缩得很小很小。

然而,这一次。

身后传来了很小的一声:

“我信。”

他愣住了。

风吹过他的发丝。

他好像听见了金石为开的声音。

姜狸其实以为自己看见了死前的幻觉。

她坐在了这座骸骨下的时候,时常会想起从前的事情。她觉得大概是在灵力耗尽之前,做了一场和他相遇的梦。

梦见了奇迹的发生。梦见了他要带她回家。

大概是因为她太想要见到他了。

她在这座狭窄的骸骨之下,说出了这辈子都可能不会说的话:

“其实呢,我是喜欢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整个人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发丝凌乱,脸上还有血污,发丝上还沾着雪,眼神有点找不到焦距。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那个在风雪里像是幻觉一样的身影:

“我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下一次你亲我的时候,我不会推开你了。”

他们的身后,神鸦漫天,雪野茫茫。

“我好想和你一起在望仙山看日出。”

“每天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