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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绾回去的路上一直笑。

素膳真是长大了啊。

她不由自主跟茗妈妈比划:“你都不知道, 素膳从小就瘦,只有这么一点点高,到十岁才开始长个子, 胆子还小,说话不敢高声的。”

如今却已经懂得做生意不能吃老本了。

她挺直了腰,“素膳这句话说完, 周掌柜看她的眼神骄傲极了。”

茗妈妈:“是, 素膳姑娘实在是厉害, 这才多少年——老奴家的素兰也是一般的, 哎哟,当年那么小小一个姑娘, 哪里能算得到成了大掌柜呢。”

折绾:“是, 你家素兰也是极好的。”

她问:“素兰也快回来了吧?”

素兰要随着四月的茶叶入京, 差不多五月底就能回。

茗妈妈欣慰点头, “是,总算是要回来了, 还望她没有给少夫人丢脸。”

又夸素膳,“素兰可比不上素膳姑娘, 如今素膳姑娘独当一面, 听闻上次去冀州又谈了一笔生意回来。”

茗妈妈一夸起这个就没完。她知晓少夫人爱听。

墨月坐在一边笑盈盈听着, 并不插话。少夫人就爱跟茗妈妈说这些,往往都能跟她说得欢心。

下了马车, 她刚扶少夫人下来,便见萱月神色不好守在门口, 小声道:“今日国公爷来了苍云阁——好似跟大少爷吵了起来, 大少爷气得晚膳也没用。”

她怕少夫人进屋子后触霉头,早早就借口去厨房取热水等在了门口。

折绾眼皮子都没动, 只温和道:“没事,你去厨房取些宵夜送到别有人间,晚间我还要给莹姐儿看看她养的花怎么样。”

莹姐儿最近喜欢上了种花,她这般的喜欢是一时的,是图新鲜,便很是不好意思,“我觉得我就是好奇它们怎么长大的。”

折绾却道:“人这辈子能喜欢上的东西太多了,很不必样样精通,但却可以样样都了解了解。”

莹姐儿这才高高兴兴去养花。

折绾回去的时候,她正在提着灯笼照花苗。

这回种的是昙花。

三月份种下正好,六月份的时候刚好开花。

莹姐儿只在书里面看过这种花的奇妙之处,还没真正的见过,于是碰见谁都要说一句:“到时候我要守在它们身边,死死的盯着,必定要看见它们开花的。”

无形之中把阵仗弄得极大,而后就有些落不下去面子——要是她没养出花怎么办?要是没看见花开怎么办?

反正就开始发愁,对此事很是重视,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昙花苗。

宋玥娘刚开始还来这里哄一哄莹姐儿,后头也认命了,只往这边送好东西,听闻莹姐儿喜欢养昙花,连夜买了不少昙花苗来。

莹姐儿头疼,“我哪里养得过来哦。”

便只让折绾帮着挑两三盆留下来,和折绾之前给她买的一块共有五盆。

五盆昙花苗,两盆在庭院里,一盆在廊下,一盆在书房里。

她说,“总有一盆能活吧?”

她宝贵它们极了,捧着灯笼照嫩芽,“大伯母,你瞧,这片叶子是不是变黄了?早上还没有这般黄的。”

折绾脱了外头的衣裳过去仔细瞧,“嗯,是黄了。”

莹姐儿着急,“那怎么办啊?”

折绾:“要施肥。”

她宽慰:“黄一片叶子没什么的,你看它的根,它的根好好的,并不要紧。”

莹姐儿:“根不腐烂就好了吧?”

折绾:“大多数是这般。”

只要不烂根,就还能救过来。

莹姐儿松了一口气。而后顿了顿,小声问:“大伯母,你不去瞧瞧大伯父么?”

折绾:“不去。”

她道:“他都多大的人了?”

莹姐儿:“那我们今日一块睡?”

折绾:“嗯。”

两人就睡在别有人间,早早熄了灯。刕鹤春本是在等折绾回来的,结果半天没等到人,一问又生了气。

他皱眉,“这么早睡做什么!不是还没有到她睡觉的时候么?她改时辰了?”

折绾如今是在子时之前睡。有时候忙起来还彻夜不眠。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睡了。

刕鹤春嘀咕了一句:“不是故意躲着我吧?”

但到底是没有再去把人叫醒。

他只是继续在屋子里面暴躁的走来走去。今日父亲过来训斥了他一顿——也不是为着别的,只为着川哥儿。

父亲怒喝道:“川哥儿是你唯一的儿子,你该好好教导,而不是动则训斥,将好生生一个孩子训成个怂胆!”

但刕鹤春却觉得父亲也不只是为了川哥儿,父亲是在外头受了气迁怒他罢了。

父亲之前不是这般对他的。

刕鹤春很憋闷。他还没有明确被陛下弃用呢,父亲就对他如此了。

父子之间,相处二十几年,哪里就看不透对方的心思。他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比被陛下关起来的时候更加懵。

他还不能反驳,因为父亲又道:“你母亲是你推的吧?”

刕鹤春低下了头,他解释,“只是请母亲回去歇息罢了,谁知道母亲没有站稳。”

父亲却盯着他怒火中烧:“这般的时候也不小心一些,要是传了出去,必定是要被参上一本的,到时候你落个不孝的名声,还有什么前程?”

“我已经给鹤悯去信了,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如今是走这里,这里不应,走那里,那里不答。”

刕鹤春心里更加憋闷起来。

他不愿意在三弟面前落下脸面,他道:“三弟远在外头,就算是知晓了也无济于事,还是算了吧。”

而后又说:“再者,我一个人受罚也就算了,别牵连到他。”

父亲脸色就顿了顿,道:“也好。”

刕鹤春一口气没有上来。也好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父亲走后,他心里越发暴躁,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他又出不去,便也只有折绾了。结果她直接睡在了别有人间。

刕鹤春一晚上没睡。

他睡不着。

折绾带着莹姐儿吃早膳的时候,便见他一脸黑的进来了。不仅沉着脸,眼底都是黑的。

她皱眉,“你是不是没有洗漱?”

刕鹤春本是有点质问她为什么要躲着自己的气势在,结果听见这话顿了顿,微微看向小侄女,只听她小声的道:“大伯父,你要洗漱吗?我让丫鬟给你送手巾和漱口的东西。”

折绾就直接多了,“漱口完再吃东西吧。”

刕鹤春一腔怒火就压在喉咙里动弹不得,最后去洗漱完才来。

升哥儿也来了,见了他乖乖喊大伯父,还站起来行了礼。

刕鹤春冷着脸嗯了一声。

折绾给他留了一碗粥。

刕鹤春已经吃了半个月粥了,今日不愿意再吃这东西。但是他又期许着陛下突然就来了圣旨放他出去。

如此吃大鱼大肉也是不合适的。

他又强撑下来,半晌道了一句:“加一个咸鸭蛋。”

折绾:“行。”

她道:“我们都吃好了,你吃吧。”

孩子们在这里,刕鹤春还要脸,没有抱怨折绾昨日躲着他,只是问,“你今日还出去?”

折绾:“不出门,带着莹姐儿和升哥儿去武先生那边看看川哥儿。”

孩子们互相担心,升哥儿已经求到了她这里,想让她带着一块去武先生那里坐坐。

升哥儿也不小了,八岁的孩子,知晓大伯父如今在怒气上,他想去看川哥儿,还是跟大伯父说一说比较好。

但直接问他又害怕,所以就来央求大伯母带着去。

他觉得大伯母去了,别人也就不敢欺负川哥儿。

折绾点了头,他总算松口气,小声道:“川哥儿真可怜。”

折绾没有多言。

刕鹤春来了之后,升哥儿除了问好,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不敢看他,一味的低着头,刕鹤春便又不满了,皱眉道:“升哥儿,你可是对大伯有所介怀?”

刕鹤春不会骂莹姐儿,觉得她是个姑娘家,该是妇人家管,还是个娇客,很不该打骂。但是对侄儿却偶尔还会训斥一番。

折绾见他这股邪火压不住,便将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去找郑大夫要些黄连吃一吃,也好去去这股火气,免得逮着个孩子就训斥!”

她气势越发大,多年在外头跑,又陪在太后身边一年,很是积了些威压在,刕鹤春不备,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倒是被她镇住了。

折绾让人将孩子们带出去,只留了两人在,开口第一句就明明白白道:“你埋怨父亲迁怒你,如今你不是也在迁怒别人么?”

只敢欺负比他弱的人。

上辈子是她,这辈子是赵氏和孩子。

她嗤笑一声,“陛下是让你在家里反省错处,没叫你连门口路过的狗也骂一骂。”

刕鹤春脸色涨红,因被压了一头气势,等想要反驳的时候却又反驳不出了,好一会才道:“你怎么知道父亲迁怒我了?”

折绾:“还用说么?你瞧瞧你这一脸的怨怼!”

刕鹤春别过头,“好嘛,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折绾啧了一句:“你是鹤春,不是好蠢,别说些蠢话让我笑话你。”

刕鹤春就噎了一口气,“如今我落魄了,你也能训斥我了。”

折绾骂道:“怎么就训斥不得呢?为人夫,你不曾护佑过我和长姐,为人父,你瞧瞧川哥儿如今的模样。为人子,母亲还躺在床上呢,为人兄,你看看底下的兄弟姐妹哪个是信服你的?你又帮过什么?刕鹤春,时至今日,你有今天是你自己找的,不是我们害的,你对父亲心有怨气,便有本事朝着父亲吼去,别在我这里犯蠢!”

往后还有半年呢,两人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免得日后多生气。

刕鹤春被骂得懵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折绾已经走了。他又憋了一整天气,脸都有些肿了。

上火了。还真去找郑大夫要了黄连回来生生的嚼,嚼得嘴巴里面全是苦味。

晚上他特意等折绾回来,想要好好理论理论,结果折绾直接不理他。

她道:“你要是没事,就多去看书,在这里胡搅蛮缠什么?”

刕鹤春高声道:“我胡搅蛮缠?”

折绾一副敷衍的模样:“好好好,你没有胡搅蛮缠——我还有事,你不要在这里打搅我。”

刕鹤春:“……”

气也发不出来了,他转身就走。

但走到半路,又恍惚间觉得折绾说的这几句话颇有些耳熟,等回到主屋里坐下,他已经想起来了。

他曾经和阿琰吵架的时候也曾这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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