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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于曼颐咧着嘴点头。

“亲了一下?”尤红又逼问。

“醒着亲了一下,”于曼颐说,“好像睡着的时候,也亲了几下,我没什么意识。”

真有你俩的,尤红心想——战天斗地玩纯爱;白天放火罢工,晚上亲了一下。

她翻了个身,觉得无聊,不想听了。

“祝你俩一周年前能把正事办了。”她说。

“什么一周年?”于曼颐又没听懂。

“谈恋爱一周年啊,”尤红困倦道,“就确认关系一周年,他们进步派和我们说媒下聘又不一样,青年男女表白恋爱……我睡了。”

尤红说完就睡了,留下于曼颐瞪眼看着天花板,慢慢品出不对劲了。

对啊。

对啊!

这些进步青年们,不都是先接触,约会吃饭压马路,等到心生好感,再表白,再开始自由恋爱——这都不用尤红说,她最开始看的那些鸳鸯蝴蝶派的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怎么她和宋麒,别的都没落下,偏偏就直接跳过了最关键的这一环呢?

卧室里一片漆黑,于曼颐抱起手臂瞪着天花板,思想开始了它自由自在的漂流。

对啊,好奇怪啊?为什么所有人忽然就都将她和宋麒默认一对儿了,她自己也就这么默认了。宋华章送他俩成套匹配的衣服,大磊他们也一见她来就汇报宋麒行踪,方千更是在她刚来上海时就觉得她可以搬进宋麒家里——

凭什么凭什么呀!她一个黄花大闺女!

于曼颐开始生气了。

宋麒为什么不和她表白?为什么不和她表白就和她拉拉扯扯,带她去见长辈,又和她在床上打闹嬉戏,还教她怎么亲自己?

他俩真的在谈恋爱吗?宋麒是不是根本就没这个意思,等到哪天厌了就起身走人,还会反问她:“哦?那你觉得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天花板一片漆黑,于曼颐看着灯泡不亮的吊灯火冒三丈。

要么就是另一种可能——于曼颐嘴角一撇,忽然很委屈——有可能,宋麒觉得,对她于曼颐,表白这事不是必须的。

人家尤红刚才也说了,“进步的青年男女”,她于曼颐进步吗?或许现在是进步的,但她和那种从小就进步的又不太一样。是不是宋麒觉得,要是和别的女孩子谈恋爱,表白是要有的;但对于曼颐这种封建残余的出身来说,表白就不是什么大事,所以用不着为她用心准备。

这么一通组合拳思考下来,于曼颐忽然坐起身,将台灯打开,又把睡得正沉的尤红摇醒。

可怜尤红刚沉入梦乡,就被人从梦里强行拽回现实世界。她用手挡着台灯刺眼的光,看见指缝里的于曼颐满眼是泪,双目通红。

尤红:……?

于曼颐:“Cheap Man,我被骗了感情!”

尤红:…………啊??

尤红这夜没有弄懂于曼颐,事实上,但凡没有把她脑子扒开研究,这个思维回路都很难懂。但在于曼颐的世界里,她的一切委屈又都合情合理,合理到第一天生闷气,第二天单方面冷战,第三天宋麒来找她吃饭,她吃到一半把筷子往下一放,决定让他猜猜看。

宋麒露出了和尤红那晚同样的神情。

其实宋麒自小就对研究机械较有兴趣,他喜欢拆开手表闹钟,然后发现万事万物皆有规律。人的规律比机器复杂很多,但多研究多总结,也总能总结出来。

这些年来唯独于曼颐,让宋麒屡受挫败,但饶有兴致,好家伙,今天又出了他认知外的故障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追问,还是先好好把饭吃完,又用价格威逼利诱于曼颐也把饭吃完。两个人吃过饭后便去江边散步,于曼颐抱着手越走越快,果然是她先沉不住气了。

“到底怎么了?”宋麒看着她一边走一边哭,终于追上去问。

于曼颐擦了把眼泪,质问道:“为什么我没有表白!”

“……什么?”

“表白,就是谈恋爱之前的表白!”于曼颐抽噎着问,“为什么别的女孩子谈恋爱都有表白,我就没有?为什么所有人都默认我和你是一对儿,然后我就和你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宋麒恍然大悟!

她这个词倒是用的很好,“顺理成章”——他们两个的确是顺理成章嘛!

宋麒抬手去擦她眼泪,她今日没穿高跟鞋,他又得把腰弯下去了。

他如此姿态,于曼颐的情绪便稍好了一些。止住抽噎后,她继续质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封建残余,就不配和你那些女同学女同事一样,有一个像样的表白?”

“我绝无此意。”宋麒擦眼泪的百忙之中指天发了一秒誓。

“是,我们这种,之前是只需要媒人说亲,交换八字,结婚前连见都不见一面,也不需要表白。可是我们又不是相亲和父母之命,我们是……”

于曼颐喉咙一哽,又委屈了:“我以为我们是自由恋爱的!”

宋麒又心疼又好笑,急忙说:“我们的确是自由恋爱!”

好在江边没什么人,不然宋麒要丢大脸,路过的行人看到于曼颐哭成这样,会以为他犯下了多大的罪孽呢?他觉得自己有些无辜,但也的确做错了。

他将哭个没完的于曼颐往怀里揽了揽,手在她后背拍打着,内疚道:“是,我的确是……我的确是顺理成章便和你谈起了恋爱,我竟然把表白这事给忽略了。”

于曼颐在他怀里点点头,心想,对,你就是这样一个缺乏耐心又粗心的人。

“好了,不要哭了,”他好笑地说,“原来就是为了这事,你和我说了不就好了。于曼颐,你抬头叫我看看……”

她在他怀里抬起一双泪眼,为了没有表白哭得天崩地裂。

宋麒笑道:“所以这到底是谁呀?是将于家放火烧了的于曼颐?还是带着工人罢工的于曼颐?哦,这不是在我昏过去的时候顶起半边天的于曼颐?现在怎么为了区区一场表白掉眼泪,哭成这个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用拇指将她眼泪擦干了,于曼颐闭了会儿眼,再开口,又不好意思又理直气壮。

“你说这些做什么……”她小声辩解,“那些事都是硬着头皮做的,我才……”

“我才十九岁。”她忽然说。

宋麒蓦的一愣。

“是啊,”他神色安静了不少,看着于曼颐的脸愣了一会儿,又伸手揽着她肩膀,将她带到怀里了,“我总是忘了,你才十九岁。”

风起云涌,因缘际会,真是一个精彩的时候,但不是一个好时候……于曼颐才十九岁。

江风起了,宋麒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轻声说:“十九岁就很正常了,我十九岁时,觉得天上明月也手到擒来。十九岁想要什么东西,都是应当的。”

宋麒也并没有如他口吻一般的年龄,但或许是游家姨太和报纸事件两次死里逃生,他的心境和同龄人还是差了太多——于曼颐也忘了,他都是死过两次的人了。而她才十九岁,她甚至还没到他第一次面对生死抉择的年龄。

最近的日子好太平,让她回归了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性情,生气和快乐都来得很容易。于曼颐抬起头,听见宋麒问她:“那我补给你一场表白,好不好?”

她扬起唇角,重重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