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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亭做了个朦胧的梦,梦里他站在湖心,夜色正好,湖边有凉亭,里面正有人在喝酒。

那人面孔隐在晦暗处看不清,只能依稀辨别出是个男子。明明连脸都看不清,谢兰亭却莫名觉得他应该很难过。

压抑和寂寥的情绪充斥在整个梦境中,连带他也喘不过气,他动了动脚,想要靠近,却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一步,谢兰亭低头,湖中央只映着一轮圆月的倒影,没有他。

谢兰亭双手不可遏制颤抖起来,他猛地张嘴,急不可耐想要说点什么,嗓子却被无形的东西堵住,根本不能出声,他只是一道影子,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影子。

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谢兰亭没能和他对上视线,风吹过湖面,涟漪打碎了月光,谢兰亭脚下一空,身体骤然下坠,失重的绝望和无力压上,谢兰亭睁眼,头昏脑涨地从梦里醒来。

他喘了口气,窒息感可算慢慢消退,谢兰亭支起身一瞧,哭笑不得:他说怎么梦里喘不上气呢,合着童儿坐床边,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趴着睡了。

有人过来扶了他一把,让他靠坐在床头,谢兰亭看着伸手的人,唤道:“掌门师兄。”

御剑宗的掌门木慈抬手碰了碰他额头:“不烧了。你先前昏睡还发热,把童儿吓坏了,急急忙忙来找我,他一直守着你。”

谢兰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回来时尚且是白天,此刻已经入夜,谢兰亭睡了一觉,精神不错,伸手接过木慈给他倒的茶,润润嗓后才开口:“也辛苦师兄守着我了。”

木慈能知道童儿一直守着,难道不是因为他也在吗?

木慈收回手,半晌没做声,良久后才闷出一句:“师兄无能,护不住你。”

木慈是个老好人,修为平平,前掌门仙逝前选他做掌门继承人,本意是好的,可他却渐渐压不住长老。谢兰亭修为在化神期时某些人还知道收敛,等他修为一损,魑魅魍魉彻底压不住,刘弃风等人翻身作威作福,木慈也是焦头烂额。

“这些年师兄你也不容易。”谢兰亭对他的情况一清二楚,“为报师父的恩,你做掌门,我护宗门。我还能走,可师兄你怎么办,就在这个位置上困一辈子吗?”

木慈何尝不知:“可要是没个人留着,宗门尽数归刘师弟管,还不知会成什么样,我能做一点是一点。”

“我本来觉得,你逃婚也是好事,谁曾想……”

当发现出宗门比自己预想的简单时,谢兰亭就知道木慈肯定暗中出了力,木慈好好一张脸,成天愁容满面,谢兰亭十分棒槌地宽慰他:“没事没事,婚成了还可以离,问题不大。”

问题明明很大,那可是死亡风险极高的白月光席位!

木慈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也知道谢兰亭是苦中作乐,不由失笑:“你啊……”

他笑着摇摇头:“你从小就通透,总是比旁人看得开,但总是把苦自个咽,我这个大师兄做的真是失败。”

“别这么说,师父走后,就你最疼我了。”

木慈自己是越听越难受:疼有什么用呢,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兰亭作为棋子被嫁出去,不得自由。

谢兰亭喝空了手里的茶,木慈照顾人无微不至,伸手把茶杯接过去,谢兰亭看着他忙活,忍不住问出一个憋了许久的问题:“师兄,你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吗?”

“嗯?你从来如此啊。”

从来如此。谢兰亭把四个字咀嚼一遍,有些话没能说出口:他穿过来后,服侍了谢兰亭几年的童儿不觉得他变了,看着谢兰亭从小长到大的师兄不觉得他变了,这本身难道不是问题?

最初,谢兰亭消化完原主的记忆后,只觉得仙君跟他的性格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可他也以为只是刚好两人性子十分相似罢了。

但在从紫花镇赶回御剑宗的路上,谢兰亭碰上一件事,让他骤然警觉,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他遇上了一桩抢劫,山贼劫书生,那书生也是个狠角色,谢兰亭赶到时,书生硬是从山贼手里夺了刀,成功将山贼反杀。

谢兰亭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谁知道他接下来还跟书生一起待了半个时辰,不为别的,就为书生是第一次杀人,后续反应太激烈,谢兰亭不得不陪他平复一下。

也是直到看见书生从茫然到惊恐无措,谢兰亭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怪异之处。

他作为一个成长在文明社会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从不违法乱纪,善待人们与小动物,颇有爱心,为什么会自然地计划除掉反派,并且在杀了百里无恨后,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书生的反应才是普通人第一回 杀人的反应,他不是。

谢兰亭在茫然后,莫名对自己感到了害怕。

无论是他就是这样冷漠而不自知的人,还是他在穿越后被世界同化了,不管哪一种可能性都不是好事,也正因如此,谢兰亭想回原本世界的念头又急切地冒出来,那些被他强压下去的孤独和恐慌争先恐后填满了心脏。

特别是逃婚最终失败了……谢兰亭看了看自己空荡荡手心,就好像这个世界推着他往既定的路上走。

木慈探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兰亭,我知道你不好受,师兄会尽最大努力帮你,只要我能派上用场,你尽管提。”

谢兰亭指尖动了动,朝他露出个笑:“师兄,你真别内疚。”

——如果命运要他走上既定的剧情,那就由他来打碎这该死的命运。

是输是赢,是生是死,总要争过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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