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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们跟体育老师说一声!”

蒋麓看向苏沉,自然道:“他刚才有点过敏,现在好了。”

“诶?难怪眼睛有点红,需要眼药水吗?”

“没事,”苏沉解开外套交给蒋麓,同体委往远处走:“走吧,两千米。”

他现在急需做点什么,逃离这些。

此刻骄阳如焰,晒得人额头发烫。

一行人顺着跑道作助跑姿势,体育老师举起了发令枪,再三叮嘱。

“保持匀速,不要跟体育生抢速度,安全第一明白吗?”

大家哈哈直笑,乱糟糟地答应了。

枪声啪的一声炸开,所有人冲了出去。

四百米的赛道,一共要跑五圈。

苏沉冲出去的一瞬间,感觉思绪在和身体渐渐分开。

第一圈。

他跑得很快,像是每一次拍刺杀戏那样,拼尽全力去对抗一种毁灭般的危险。

他的腿抬得很高,步子又快又稳,气息平稳到不可思议。

所有尖叫声欢呼声都变得模糊,眼前景象不再聚焦。

像是一瞬间逃离了那些责任,又溺水般再次沉入其中。

“你不可以再做小孩了。”

难道我还不够配合吗?

我是主演,所以剧组的生死也牵系在我身上?

如果收视率不理想呢?如果最后没有拿奖呢?

可我为什么不可以继续做小孩?

第二圈。

他跑得酣畅淋漓,几乎每个毛孔都充分张开,肺管运作到发烫。

他也许被人超过了,也许遥遥领先,这不重要。

汗顺着额头流到眼睫,被苏沉烦躁地随头发一起往后捋开,他什么都不想管。

奔跑,往前无止境地奔跑,速度再快一点,哪怕喘不过气也好。

无非是剧组内外的恐慌而已。

这种恐慌像瘟疫一样,自老导演离开以后就弥漫在报纸里,新闻里,人和人的眼神里。

为什么他没有嗅到?

第三圈。

苏沉猛地深呼吸,任由肌肉神经在燃烧般的状态里。

他的视野又清晰回来,能看见学校漫天的旗帜,还有挥手欢呼的许多人。

他突然进入一种极度清醒的状态里。

四肢在酸痛着反抗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痛灼。

但远远不如他在剧组里受苦的时刻。

登上高山雪原时的缺氧状态,一次又一次坠入深水时的无助窒息。

威亚断裂时猛然坠落的恐惧,在晨雾秋雨里浑身发冷去望见龙的那一刻。

他还在不断往前跑。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不是吗?

其实,不一定是铃姐删帖有多快,公关速度有多好。

而是在这痛苦又疲倦到极点的一年里,他喜欢上了蒋麓。

是连当事人自己都非常明白的,绝对禁忌的喜欢。

他因为一个不被所有人知晓的错误,躲过一场群体恐惧的雪崩。

在所谓的‘桃花源’里,他只用做两件事。

好好拍戏,以及思考蒋麓喜不喜欢自己。

——直到被铃姐棒喝敲醒。

这一醒,像是在得到金光闪烁的甜头时,看见自己脚下的万丈深渊。

第五圈跑到尽头时,苏沉突然想起颜电的笑脸。

她在这个剧组里,看起来活的最像小孩。

三更半夜打游戏,带着全组出去吃自助唱K,每天都在哈哈大笑。

可只有极少人知道,她扛下的才最多。

而他还天真地想过,为什么颜姐不能留下来拍第六部。

红缎带被撞开的那一刻,两侧学生们欢呼尖叫。

“第一名!!”

“啊啊啊沉沉好棒!!”

“快快快扶着他走一走,不能马上停下来——”

“今天太热了,千万不要中暑啊,我好担心!”

有男生女生冲过来扶苏沉往前走,体育男老师在旁边看得纳闷。

“哎?这个同学很能跑啊?高一几班的来着?”

体力这么好,不拉来特训可惜了啊。

自然有人大惊小怪:“老师你居然不知道他吗??”

“他?他是你们认识的学霸还是校草啊?”

“老师!!他是《重光夜》的主演啊!!男一号男主角!”

“重光夜……?电影还是电视剧?”

大伙儿一脸你是不是没上过网,一边探看苏沉跑去哪儿了,一边紧急给男老师补课,叭叭叭讲这个剧有多好看。

苏沉走完一圈,血终于缓缓回涌,脸颊酡红。

好些女生围着不肯走,拿了各式各样的冰茶热饮跟了一路。

蒋麓插兜出现,笑道:“要不分我一瓶?”

女生们乍一仰头被帅得满脸通红,这才笑闹着跑掉,不敢在大帅哥面前多呆。

蒋麓一手被塞了七八瓶橙汁凉茶矿泉水,一手圈着苏沉往回走,解释说他父母提前回去帮忙审核合同去了。

苏沉答了声嗯,任由他架着自己,两个人穿过吵闹拥挤的人群,往校园的僻静处走。

“刚才跑那么快,在想什么?”

“在想,谢谢你让我有个早恋的苗头。”

蒋麓笑着哦了一声,不予评价,只圈着他的肩膀,扶着他继续走。

苏沉累极,不再解释自己这句话的意思。

蒋麓也不知道要去哪,领着他遛弯休息。

再开口时,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既不属于学校,也不属于剧组?”

“怎么说?”

“剧组永远都在换人。”

“平常的演员,其实不会被一个剧组锁死这么多年。”

他复述这些时,像一个囚犯再给另一个囚犯叙述外面的世界。

“闻枫姐她们戏份再多,也是一年好几个剧组来回切换,不会沉在一个故事里出不来。”

苏沉站定,同他一起立在梧桐树下,开口反问。

“我们呢?”

“我们?”

蒋麓轻叹:“喜欢学校,喜欢剧组,但两边都没法最终归属。”

“重光夜再好,也有散场的那一天。”

“活在这样的泡沫里,还要承担这样那样的责任,完事被经纪人敲打一句,不能再做小孩了。”

我倒很想做一做小孩。

从有记忆那一刻开始起,就一直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