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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苏沉的头微微往后调整,让气道充分打开,同一时刻蒋麓已经快速拆掉外包装,把吸入器递到旁边。

“这个是气雾剂,所以要快速上下摇晃,”医生按着苏沉脖颈,快速道:“来,孩子,先对外呼气,把肺里的气都呼出去。”

梁谷云看得忧心忡忡,全程不敢出声。

“好,用嘴包紧这里,慢慢吸气……吸,再吸……”

激素随着空气慢慢进入少年的支气管,再顺着气管进入肺部,让他的呼吸终于走向稳定。

“现在屏气几秒,我们让药物停一会儿,等会再重复这个过程。”

在这个过程里,医疗室里一片寂静,蒋麓一边照看着苏沉的情况,一边给经纪人快速发消息报备。

老吉经验丰富,很快回复说你们安心看病,舆论这边他会摆平。

工作室发布的行程里,苏沉今天要外出拍摄采访,时间安排的很满。

至于动物园里突发情况的游客,只是长得有几分像罢了。他已经安排人过去公关,之后哪怕新闻记者过来,园方也会予以配合予以否认。

病情略作缓解之后,由苏峻峰带着梁稳先回家安置。

梁谷云同蒋麓带着苏沉去了最近的三甲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和确认。

肺功能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确诊哮喘。

老医生姓何,是治这类的专家。

写病历的时候,少年已经恹恹地没有任何精神气,在剧烈发作后状态虚弱。

“以前有过敏史吗?药物和其他东西,粉尘食物之类的?”

梁谷云下意识要开口,但很快发觉自己这些年都没有完整陪在苏沉旁边,欲言又止。

蒋麓同她交换视线,低声道:“没有药物过敏,有时候吃桃子会喉咙痒,但是不严重。”

“过敏原测试做过吗?”

“没有。”

何医生写了几笔,目光变得有几分审视。

亲妈没说话,反而是这个朋友更了解一些,这是怎么回事?

梁谷云被这目光看得胸口发闷,自行找了个话题。

“他好像对鹦鹉过敏,今天是在和鹦鹉合影的时候,突然喘不过气。”

“以前有类似的情况吗?”

梁谷云再次难堪地顿住话头,蒋麓硬着头皮道:“他以前拍戏的时候,碰到孔雀咳嗽过,在距离拉开以后就没有反应了。”

何医生听到拍戏两个字,愣了一下:“是演员啊?”

他看向电脑屏幕里苏沉的照片,像是想起什么:“这个小孩长得很像那个……元锦?但是头发是黑的。”

“医生,哮喘不都是小时候娘胎里带的病吗?”梁谷云焦急道:“我家孩子以前身体很健康,小时候什么问题都没有。”

“也有后天性的,”老医生目光审视地看着他们:“大多数后天性的患者,都跟环境改变有很大关系。”

“我问你们,他这几年有过居住环境改变,或者是你们说的什么,拍戏环境变化吗?”

梁谷云答不上来,有关孩子的记忆全都是不成形的片段。

她张嘴又闭嘴,被难熬的羞耻感压得抬不起头。

蒋麓听到环境两个词时表情愕然,再开口时已在自我谴责。

“剧组半年前装修了大批新的场景,通风过一段时间,但是建材用的很混。”

“苏沉在新场景里呆了很久,有时候也会去旧的场景拍戏。”

“你们这还算好的,”老医生敲键盘写着病历,不紧不慢道:“前两天我接诊的一个病人,公司搬家刚装修就叫人进去上班,得,确诊白血病了。”

“你回去啊,叫负责的人都做一下环境污染检查,用的油漆还有胶水都看看合不合格。”

“就算都合格了,刚装修完甲醛还有各类化学物质都容易超标,会让人抵抗力下降。”

“现在很明显,你这朋友是对羽粉过敏,不光是要远离鸟,不养鸟,而且平时都要常戴口罩,注意锻炼。”

梁谷云忧心忡忡地答应了,低头抹了下眼睛,仓促道:“这病能根治吗?”

“还是看环境。”医生把单子开出来,蒋麓下意识要接。

“不是,你们两个跟他什么关系?”

“我是他妈妈。”

“我是他的……导演,和朋友。”

老医生犹豫后还是把单子给了蒋麓,但语气里透着好奇:“小伙子看着很年轻啊,居然已经是导演了。”

再接回家时,他们按着医嘱去照顾,并且跟经纪人商量之后安排着静养休息,不敢留下任何后遗症。

蒋麓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新的布景会引发苏沉的哮喘,当天晚上坐飞机回渚迁安排检查了。

夫妻两也像是做错了事情,守在大儿子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

其实到了第二天,苏沉就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但他的助理都被塞了随身携带的哮喘吸入剂,他自己也被再三叮嘱,今后要远离过敏原,不要碰任何鸟类。

这件事其实不太可能。

鸽子满世界乱飞,春秋之际羽粉到处都是,而且这种物质有些能小的像花粉一样,只要暴露在空气流通的地方,就有可能会遇到。

苏峻峰劝过几次,但梁谷云仍是焦虑重重,一度要辞职陪孩子把最后一年演完。

她此刻由衷庆幸剧组生活只剩一年,再一年熬完,什么孔雀鸽子都可以躲开,以后一定有根治的希望。

可再一回头望,又像是站在断崖边,看得触目惊心。

她的沉沉,再过几个月已经要十八岁了。

她像是完全错过了这个孩子,在十岁送他去试镜之后,就不再能给予他完整的母爱。

医生提问的时候,她能回忆的都是短暂相逢的时刻。

反而是蒋麓,那个同样需要母亲照顾的孩子,知道的更多,能帮上忙的也更多。

事情到了这一步,像是无可挽回的一盆火,死死固定在心口下方,烧得她不得安宁。

亏欠感像是空洞一样,苏沉每咳嗽一声,洞便变得更深更大。

苏沉被押在家里强行静养,养了一个星期以后终于闷得难受,申请出去上学。

梁谷云帮他准备了最好的口罩,把哮喘药在包里和校服口袋里都放了一份,生怕照顾不周。

少年穿好校服准备出门时,一回头看见母亲复杂的眼神,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咳嗽而已,看你紧张的。”

“来,笑一笑。”

梁谷云很想对他笑,仍低着头很是不安。

“妈妈该多陪你一段时间的,是我做得不对。”

“真没事,你安心工作。”苏沉俯身抱了抱她,发觉自己已经比母亲高了:“以后体育课和拍戏我都会注意,你放心。”

他挥一挥手,她慢慢点头。

好在小风波之后,经过细心的防护和一段药物治疗,他回到活蹦乱跳的状态里,一切如常。

正如医生所说,只要抵抗力在,远离过敏原,平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与此同时,剧组有一批装修材料商被撤换,听说被导演骂得很惨。

有大功率空气净化器被陆续运到已装好和未完成的剧组现场,开始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工作。

苏沉听到这个风声的时候,给蒋麓打了个电话。

他上来直奔主题,不多客套。

“不是你的错。”

蒋麓闷了很久,没说话。

“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罚自己不回来见我吧。”苏沉玩着钥匙道:“麓哥,你罚自己也就算了,顺带着罚我也见不到人,不合理吧。”

“那天你呼吸困难到站不起来,像噩梦一样。”蒋麓哑声道:“我都说不出口。”

他后来一个人在渚迁监督工程质量,深夜里会做噩梦。

梦见苏沉再也没有站起来,梦见鹦鹉空洞地看着自己。

像是多了个无法逃离的梦魇,让刻骨记忆一直都缠绕不去。

苏沉垂眸听着,许久笑了一下。

“那我们算扯平了。”

“……你在说什么。”

“扯平了。”苏沉握着电话,低声道:“我后来再看到火烧云,再看到马,都会心里猛跳一下。”

“麓哥,你知不知道,你听不见声音的那段时间,我晚上一直都睡不好,拍戏也在担心你在医院里过得不好。”

蒋麓睁开眼,想说句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但你不是故意摔下马,我也不是故意过敏。”

“你愧疚成这样,不该的。”

蒋麓长长嗯一声,回身看测量师手里的仪器,示意他继续检测。

男人自己检视着被彻底清理后的周身环境,又嘱咐般低声道:“我把片场全部收拾了一遍,粉尘也尽可能清除了。”

“以后如果还有跟鸟有关的戏,我会安排替身,前后反复清理剧组。”

“麓哥。”

“你的药我也留了一份,我……不想再看到你那样子。”

苏沉喟然:“合着我前面白讲了。”

“没有,我明白的。”蒋麓轻轻道:“苏沉,我也想你。”

少年呼吸一顿。

“真的?”

“嗯,很想很想。”

蒋麓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全部的情感都注入进去,让每一个字都能烫到人心里去。

苏沉明明在笑,又抱怨道:“现在《重光夜》火成什么样你知道吗。”

“你一直不发微博,我的微博快刷不出消息了,每天一群剧粉过来团建,嗷嗷着要你多放几集。”

蒋麓隔着电话签了个文件,示意秘书拿走。

“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

苏沉怔了几秒,试探道:“真的?”

他现在每天守在电视机前看最后的成片,其实也等得心里痒痒的。

“当然是真的。”蒋麓笑道:“我任性,不行吗?”

“来,亲哥哥一下。”

苏沉憋了半天,隔着电话么么哒了一声,臊得不行。

男人偏偏不肯放过他,把电话换到肩膀另一侧。

“刚才是右脸,左边也要。”

“你——”

蒋麓低笑着逗他:“亲都亲了,还差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