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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君攥着腿处的裙角,步伐匆匆,她身后,芳甸带着兰絮,登上一处临街谢家搭建的观灯台。

谢家主母和谢玉君的婶婶姑母,在谢家能说得上话的女眷,都在上面。

论辈分,谢家主母是兰絮的堂婶婶,兰絮低头,朝几人拱手行礼。

女人们过了眼,总算找来个没问题的,纷纷点头。

主母最终拍板:“小十一年龄合适,身高也合适,就选小十一。”

“至于十五郎,他和谢烨感情‘好’,日后就送去祠堂陪陪谢烨,都别出来了。”

看来主母为此事,也气得不轻。

总算解决当前的困局,谢玉君心中大石得以落下。

只是不过稍息,因为临时换人,她又有得操心了,奉灯使者没那么好当,按理说要练步一月,临阵磨枪是非不得已。

好在是小十一,谢玉君相信,小十一能很快学会的。

她模仿持灯,走给兰絮看,反复提点:“虽只是走,却要三步一小停,十步一大停,你走走我看看。”

兰絮走了十步,挺有架势。

谢玉君松口气,不用她再更正了。

她望着兰絮清澈的眸,道:“小十一,你是最机灵的,游灯时有什么意外,我相信你都能应对。”

又充满愧意:“我是没有法子了,只能叫你又来帮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兰絮打断谢玉君:“等一下,你不是说,帮我包揽一个月学究们的课业吗?”

谢玉君点头:“那是自然。”

兰絮:“那不就得了。”

谢玉君很会模仿兰絮的笔迹,虽然蒙不了傅探花的火眼金睛,骗骗几个老学究,不在话下。

刚好兰絮免了一个月傅洵的课业,再把几个老学究的外包出去,等于将来她有一个月是将不受可恶束缚。

想想那小日子,美滋滋。

于是,兰絮积极行动,拿起奉灯使者的衣裳,说:“我先去换衣裳。”

谢玉君点头,等兰絮去隔间,她才又好笑,又感动得。

兰絮帮了她这么大的忙,明明可以向她,向整个怀名谢家提出许多的要求,可她只要写课业。

这么微不足道的要求。

小十一当真潇洒不羁。

隔间,兰絮上了门闩,关窗户,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确保没人。

她脱掉从崇学馆穿出来的浅青色竹纹襕衣。

衣袍下,少女的身姿,比套着衣袍时,更要纤瘦,胸前也紧缚着一道束胸,让她胸口一马平川。

也还好,发育是这几个月的事,束胸和抹胸无异,不累人。

再从原来的衣服里,掏出两块软硬适中的垫肩,把垫肩别在使者衣袍里,算是换好。

兰絮整理一下衣服,出门。

等在外面的谢玉君双眼一亮,由衷夸到:“真好看。”

兰絮也觉得。

她在铜镜里看过了,奉灯使者的衣服仿古,玉白地湖绸交襟广袖衫,金线云纹锁边。

这种衣服,一层套一层,花纹繁复堆叠,工艺也做到极致,每一件衣服都轻薄,令人赏心悦目。

谢玉君:“那就拜托你了。”

兰絮:“小意思。”

为了未来一个月课业外包,她高高兴兴走了。

等她去到了奉灯使者的队伍里,谢玉君这才看向芳甸。

当着兰絮的面,她不好说太多,此时终于能对芳甸道:“原来,男子也能生得如花似玉的,半分不让女子模样。”

芳甸赞同:“是啊,十一郎生得可真……美啊。”

她之前在大街上,能一眼认出十一郎,就是因为万灯璀璨之中,连光都偏爱美少年,将十一郎衬得和玉做的人似的。

街上游玩的好些姑娘,乃至一小部分公子,禁不住打量她。

只是,十一郎光顾着对炒板栗流哈喇子了。

……

整备完毕,片刻后,舞灯会最后的游灯开始。

头灯是一座八角宝塔形的大灯,这是怀名的百家灯,由八个青壮年稳稳抬着,大灯后,是八个总角小童,提着荷花鲤鱼的灯笼,动静皆趣味。

第二台大灯,是代表谢家地位的金马踏云灯,谢家当年随太.祖马上得天下,虽然现在武不行了,这盏灯仍然是第二。

紧接着,又是八个小童提灯……

如此到第八大灯,三阳开泰灯,这又是谢家的大灯。

作为游灯的压轴,它是当年当今圣上登基不久,赏给时任吏部尚书的谢老太爷的。

此灯一出,万人空巷,锣鼓喧嚣。

兰絮在内的那八位奉灯使者,就跟在这台大灯后面走。

八人甫一出场,到底都是谢家儿郎,一个个都俊逸非凡,立时有人朝他们身上丢鲜花,这也是习俗。

只是渐渐的,行人目光都被第四排吸引走。

兰絮却没留意。

她手捧一盏莲灯,光忍住颤抖,就用尽了全部注意力。

奉灯使者的衣裳,光顾着好看,却丝毫不挡风,冷风簌簌从她袖口倒灌!

系统也束手无策:“这世界规则收束得厉害,火诀不能用。”

兰絮:“……”

还能怎么办,硬捱。

不止她,左右几个奉灯使者,也都牙关打架,为了不被看出来,只能努力挺直身体,做寒风里坚强的小竹子。

叫什么奉灯使者,不如叫抗冻使者。

冷风拂过兰絮的发梢,一股劲地吹向夜空,卷过了万灯楼檐下的铃灯,发出一阵阵“叮咚”脆响。

伴随着令人愉悦的响动,大敞的窗户旁边,傅洵与姚章相对而坐。

姚章替傅洵把清和与杭王笼络朝臣的罪证,呈上御案后,自己也没落闲,被指派去东南的省当盐差。

这可是个令人钦羡的肥差,明显的升官。

途经庆湖省,正好怀名元宵十五有舞灯会,姚章又来找傅洵讨一杯酒吃。

姚章本来有些担心,傅洵见自己升迁,会不会不平衡。

显然,他多虑了,傅洵这般性子,既能沉住气,在衙门当一个小小笔吏,又怎会因为好友升迁,心生妒忌。

是他又狭隘了。

姚章叹息:“你一直说等调任,但要是……没有调任呢?”

傅洵修长的指尖,握着一个瓷杯,此时,瓷杯里只有水。

他轻啜了一口:“那就不等,也不动。”

他奉行克己修身之道,快过亥时了,就不会喝茶,免得引发入睡困难。

姚章:“看来你觉得怀名这地不错。”

傅洵:“怀名么……”

他看向窗外,繁灯如星,游街将一粒粒星子,汇成银河,从看不清的远处来,到看不清的天边去。

世间的繁华啊。

想起兰絮念诗时,一副头头是道的模样,傅洵摩挲着瓷杯,说:“这里也就那样。”

不过人不错。

这句没说,姚章又不是很懂这位好友了。

突的想起什么,傅洵搁下瓷杯,说:“有一件事要问你。”

姚章:“什么事?”

傅洵:“你的痔疾可好了?”

姚章:“噗!”

他嘴里的酒水都喷了出来,赶紧用袖子掩面。

还好四周都被街上的热闹吸引,没人听见察觉,姚章老脸一热,说:“早好了!你、你怎么突然提这件事了?”

那可是四五年前的事了,真是丢人!

傅洵不觉羞耻,神色如常:“想了解一下。”

姚章打量傅洵,震惊:“你?”

傅洵解释:“不是我,是一个学生,前段日子流了许多血,被我撞见了,他这种情形当如何?”

姚章:“许多血?”

垫子被兰絮收走了,血渍确实明显,傅洵思索:“是许多,渗透了冬衣。”

姚章抬高声:“严重啊,当然严重了!”

傅洵:“怎么严重了?”

姚章收收表情,小声嘀咕:“你既然说是学生,年纪应该不大吧,就算得了,也不是大问题,又怎会弄出‘许多血’?”

姚章了解痔疾,傅洵却是才明白,寻常痔疾,不至于流那么多血。

怕好友被学生欺瞒,姚章左右看看无人偷听,又小声说:

“我听刑部的王主事说,他以前在地方时,曾一个小倌,因……不妥当,流了许多血,止不住而丢了命。”

傅洵:“……”

他一点就通:“你是说……”

姚章推测:“崇学馆不是有舍馆吗?”

傅洵:“……”

姚章:“……”

一瞬,两人都皱眉,脸都黑成铁锅底。

只不过,和学生们相处一年,傅洵对每个人的品性,都有所了解,他们既读圣贤书,非浪荡子,知礼守礼,不至于行淫.乱之事。

尤其是谢兰序,虽然懒惰成性,但胆子没他指甲盖大,她不是这种人,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若说她被人欺辱……

三万三的束脩不是白交的,不至于被人欺负了不敢吭声。

但不管如何,有这种可能。

傅洵端起杯子,却一口水也喝不下去。

他道:“不一定,疾病本就因人而异。”

姚章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是啊,不至于,不至于。”

没了吃酒的雅兴,姚章干脆看向路边。

突的,他道:“这谢家人,确实各有俊朗模样,诶你看,那边第四排的,像不像你学生?”

傅洵跟着他指头瞧去。

姚章只见过兰絮一面,但印象很深。

此时,街上少年们手捧莲花灯,行止之间,风一吹,白色广袖袖摆飘扬,足尖层叠的衣角旋转,像落入人间的云之君。

傅洵眯眼,那人确实是谢兰序。

别的郎君敷粉,她没有,因为不需要,她双颊白皙分润,眉眼细腻如画,容光昳丽甚胜,风姿卓绝,仪态翩翩。

行人将那些粉的白的鲜花,一朵朵往她身上丢。

其中一朵,直朝她门面扔去,她没躲,鲜花攀在她鬓边,柔嫩花瓣贴着她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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