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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芷汀走得挺急,因为天津港方面连夜回复说现在风向正合适,而过几天则可能要赶上一场春雨——陆上的春雨自然千好万好,但在海上就未必了——因此黄芷汀连礼部的送行仪式都没等,直接连夜去了天津上船,只派人向礼部说明了一下情况。

礼部倒是巴不得,毕竟现在春闱会试在即,礼部衙门现在全力应付这件事都忙得脚不沾地,送别一位安南副都统虽然只需要几名礼部官员,但衙役什么的总少不得要你那个撑起天朝的排场,而现在一切告免,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高务实已经收到差遣安排的条陈,明日一早就要去礼部报到,所以在黄芷汀走后,他难得的早早睡了。

次日一早,高务实便前往礼部报到。

承天门到大明门中间的大街常常被称为御街,大明朝最重要的文武衙门就设置在这条南北向的御街两侧。

西侧有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以及锦衣卫衙门,还有太常寺和通政司等;东侧则是朝廷六部及宗人府、翰林院、鸿胪寺、太医院、钦天监等。

礼部位于东坊的西南角,临近御街,其北面是户部衙门,再往北则是吏部。

六部之中高务实最熟悉的衙门当属吏部,其次是兵部,户部也偶尔去过几回,惟独礼部则去得很少。

不过高务实到了礼部才发现,礼部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礼部衙门修得反而非常阔气,比吏部衙门的大门看起来还要雄伟,甚至所用的木料都比吏部衙门的要高档,完美的印证了一个道理:中国自古就讲排面,但排面归排面,真正发大财的却多半是闷不吭声的那些。

高务实来到礼部的时候,主堂之中已经有不少人了,不过本科主考官许大学士却还没到,另一位挂名的主考官余有丁就更不用说了,他眼下能不能下床都不好说。

大明朝的考官制度并非一成不变的,其历史说起来过于复杂,此处暂不赘述,总之从景泰年间之后,一贯是安排两名主考官——但实际上真正主事的还是其中之一。

至于另一位主考,你把他理解为“副主考”也好,理解为单纯挂名也行,反正都是看那考官个人的意思,以及他和真正那位主考官之间的“力量对比”。

通常情况下,皇帝是会暗示由谁真正主考的,而此时另一位主考就会尽量避免干预。

反正说到底,两名主考是祖制需要,目的是为了证明抡才大典的公正性,但实际操作中要是真有地位一致的主考官,那很多事就可能变成扯皮,最后反而问题更大,于是就演化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除了按例由大学士出任的主考官(正德朝以后的规矩)之外,最重要的考试官就是必由礼部尚书亲自出任的总提调官兼知贡举官(极个别情况下由礼部侍郎出任),这个不多介绍。

而真正的考官中,重要的就是同考官了。同考官的规模很大,通常有十八人之多,号曰“十八房”。

在大明早期,主考官也好,同考官也罢,大多从翰林院调派,稍后一点则允许从外省学官中选用。而到了景泰四年,这个规定出现了比较大的变化,根据时任礼部尚书奏请,诏令:“会试考官,翰林、春坊专其事,京官由科第有学行者兼取以充,教官不许。”

高务实这次被意外的选为同考却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就是因为朱翊钧引用了这条“祖制”为由——高务实当然既“有学”,又“有行”,不服气的话,你也考个六首状元,打个安南定北来给朕瞧瞧?

至于“京官”,高务实还真是京官。之前就说过,巡抚在性质上只是临时差遣,高务实现在的正式职务是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都是京官。

由此可见,皇帝陛下还是肯钻研的,至少对于大明朝的各项制度来说,他还真是了如指掌,连钻空子都钻得如此刁钻古怪而又让人无话可说,很是对得起高务实十年前就怂恿先帝穆庙让他作为太子开始“观政”。

同考官当然人才济济,高务实一眼望去,几乎全是熟人,而且多半都是在翰林院认识的学霸前辈们,甚至还有几个可以算得上高务实的“老师辈”——上一科也任同考官的那些。

高务实作为后生晚辈,这时候显然不是摆架子的时机,哪怕他是身着坐蟒袍的三品大员也没用,必须得主动上前见过。

等见到陈于陛的时候,高务实笑道:“玉垒公,此番晚辈与你同监《易》房,还要请玉垒公不吝指教。”

高务实的本经是《周易》,陈于陛也是,两人此科都安排在审阅本经为《周易》的考生,也就是所谓《易》房,因此高务实有此一说。

陈于陛跟高务实打交道的时候不多,但曾经听说过高务实为人还算谦逊,因此对高务实的见礼和说词不太意外,颔首微笑:“少司马乃是六首状元,于陛该多向你请教才是。”

“侥幸而已,岂敢当真。”高务实自谦一句,又道:“眼下时辰尚早,许阁老恐怕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到,晚生正好有些事想要请教,可否请玉垒公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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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陈于陛对高务实的观感是有些复杂的,他和其父陈以勤的个性相似,作风比较“正派”,或者说有些守旧,对于高务实一手打造京华的商贾做派,他很是不以为然。

但除了这件事之外,高务实的其他表现却又比较符合他看人的标准。尤其是高务实在清丈田亩一事上,不仅劝说皇帝退田,还因此逼得京中勋贵也只能捏着鼻子跟着退了大批良田出来,这件事尤其对陈于陛的胃口。

相比之下,高务实操持那些“商贾贱务”的小过,也就不那么让他生气了。因此高务实既然有请,他自然不会拒绝,微笑着道:“后院有个小亭,小亭边有几棵杨柳,是昔日家严为小宗伯时所种,不知少司马可有兴趣一观?”

小宗伯就是礼部侍郎,陈以勤嘉靖四十四年时曾任礼部右侍郎,不久改任左侍郎,前后任职礼部约一年,然后就是嘉靖驾崩、隆庆登基,陈以勤便以裕邸旧臣身份入阁了。

高务实倒不知道他老人家在礼部那么点时间里居然还种了几棵树,也不知道是不是陈于陛瞎扯出来的说辞,反正陈于陛说了,他就当是真的,笑着道:“那倒真要一观,玉垒公,请。”

“请。”陈于陛伸手虚引,等高务实一动,两人并肩而行,陈于陛又道:“少司马与我同辈,直呼我名即可,无须这般客套。”

直呼其名当然是客气话,就算同辈也只能称字,高务实闻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元忠兄,小弟冒昧了。”

陈于陛笑着摆手,等到了后院,果然看见一处小亭,小亭旁边还有个面积很小的荷花池,池边有几棵柳树,如今正长着不少嫩绿新芽,为礼部的庄重添了几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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