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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御医已经等在那里,见谢玄英把人抱下来,便跟着进屋诊脉。

手?指搭上手?腕,他细细感受脉象的变化,很快,紧绷的脸孔就放松了。

“是劳倦,夫人必是劳累过度,气虚至极,方才晕眩,休息足了便会苏醒。”张御医一面安抚谢玄英,一面继续诊治。

许久,松开搭脉的手?指,斟酌道,“谢郎,恕微臣直言,虽说是劳倦所致,可程夫人的气血,亏得也太厉害了。”

谢玄英蹙起眉梢:“什么缘故?”

“气血不足,心脾有伤,阴虚劳损,怕是七情郁证。”张御医说。

谢玄英默然。

他倒是不奇怪张御医的结论,遥想当年?在天心寺,丹娘面上与他和老师谈笑?,等到独处时,便像是一个疲倦到极点的旅人,整个人散发着郁郁之色。

成亲后,她?也有笑?容,甚至很少发脾气,可同床共枕三年?,岂能不知她?有心事。

总有一些时候,她?不快乐,她?满腹忧虑,她?悲伤痛苦。

他不敢问,也知道问了没有用,唯有等啊等,终于,这两年?,她?愿意说起一二。

幼年?时的忽视疏离,少年?时的颠沛流离,还有……内心深处,某些永远无?法释怀的东西。

一片静默中,张御医开口?了。

“七情之症,结于心而伤于脾,得慢慢养。”他沉吟,“我开一方七福饮,让夫人慢慢调理吧。”

谢玄英点点头:“劳烦了。”

张御医正色道:“谢知府客气了,鼠疫肆虐,百姓受其苦,程夫人不顾安危,亲自操持各事,以?致病情加重,我虽不才,也想出一份力。”

又?劝,“医者不能自医,平日,谢郎还是要?小心看顾些。”

“我记下了。”谢玄英斟酌问,“内子这般情状,当有不少禁忌吧?”

张御医抬首看看他,品出话中之意,迟疑道:“女子七情郁证,本易不月,怀上也容易滑胎,于身体大不利。”

谢玄英默然。

此事他早有预感,今日不过证实罢了。

倒是张御医,敬佩且同情程丹若,思忖片刻,委婉道,“谢知府不妨等夫人调理一番,再做打算,您与程夫人都年?轻……”

谢玄英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无?需多?言,凡事以?内子的身体为上。”

顿顿,又?道,“此事我会亲自与她?说,眼?下还是不要?令她?多?操心为好。”

“是,夫人还是少思少虑为佳,以?免损耗心神。”张御医赞同,拱拱手?,出去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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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依稀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累得睡着了。

应该洗个澡、洗个头再睡,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却?睁不开眼?睛。

太累了,身体已经顾不得干净,只?想全部休个假,尤其大脑,连续高强度工作了一月,十分希望罢工。

微弱的意志,完全抵抗不住本能,仍然沉沉地跌在梦乡。

朦胧间,感觉到谢玄英的气息,他抚摸她?的脸庞、手?臂和后背,轻轻拍着。

她?知道安全了,于是放松,任由自己睡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二个时辰。

等到她?疲惫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同府衙的帐子,只?不过离去是绸,如今却?是纱罗了。

转动干涩的眼?球,程丹若见到坐在枕边的谢玄英,一束柔光打在他旁边,好像精心排布的电影场景。

是电影,还是梦呢?

她?昏昏沉沉地想,慢慢抬起手?,推了他一下。

指尖力道微弱,但谢玄英立时发现了,低下头:“醒了?”

她?嘴唇翕动,嗓子却?紧得挤不出半个字。

谢玄英拿起案上的茶盏,扶起她?的背,把杯沿递到她?的唇边。

程丹若先小口?抿了些,觉得咽喉打开了,方才大口?喝,一下就把半碗温水给喝干了。

“玛瑙。”谢玄英喊人。

“诶!”在另一边的玛瑙已经兑好温水,赶忙端过来。

谢玄英又?喂她?喝了些,又?急着问:“饿不饿?”

程丹若摇摇头。

太过疲惫,就感觉不到饥饿,她?靠在他臂弯中,低哑地问:“我睡了多?久?”

“一天,得胜堡的药材几乎耗光,我直接带你回来了。”谢玄英道,“张御医已经给你看过,说是劳倦。”

她?颔首,倒不奇怪:“我想沐浴。”

玛瑙马上说:“奴婢这就吩咐人烧水。”

谢玄英问:“再睡一会儿好了。”

“不,先沐浴,把衣服换了,被褥什么的也要?换过。”她?很坚持,“我本该在得胜堡就做的。”

他说:“衣裳我替你换过了。”

程丹若怔了怔,这才瞧见自己穿着寝衣,如梦初醒:“噢,也是。”

和山东时不一样?,现在,有人会替她?换衣服了。

“沐浴呢?”

他迟疑刹那,方道:“我怕你不高兴,没有做。”

程丹若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后知后觉,他是在说那次的事。

“好遥远啊。”

长睡初醒,大脑尚未启动,没有太多?精力去思考,程丹若短暂地恢复了“出厂设置”,呈现出最原始的面目,“我都快忘了,你怎么还记得?”

谢玄英惊讶地注视着她?,但短短一刹后,以?最快的速度藏起了自己的心绪,若无?其事道:“是吗?”

她?说:“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喝粥?”他征询,“好入口?一些。”

程丹若屈起腿,把脸埋在他的肩头,似乎有点头疼:“加点虾松,还有咸鸭蛋,我想吃肉。”

说着下床,“我要?上厕所。”

路过桌案边,拿起了一块蛋糕,咬了口?,觉得吃不下,随手?搁开,踩着趿鞋去了茅房。

谢玄英就坐在床沿边,看她?像梦游一样?动作。

方便完回来,她?却?不坐床,揉着太阳穴,在浴室门?口?等。

热水是自她?回来就备好的,倒入浴桶兑温即可。

试过水温,她?把门?一合,坐进去洗澡。

玛瑙知道她?洗浴不爱人伺候,并不多?留,麻利地换了一床被褥,再问谢玄英:“奴婢去灶上看看,多?备些吃食?”

他颔首。

丫鬟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谢玄英四下环顾,把衣柜打开,拿出她?的寝衣放一边。

一刻钟后,过去敲门?:“丹娘?”

她?说:“我起不来了。”

他吓一跳,推门?而入,见她?蜷缩在热水里,脑袋靠在边缘,发呆似的:“我好累,起不来了。”

霎时间,万般心酸涌上眼?眶。

他上前将她?搂住:“没事,”手?掌抚过她?的背,消瘦得不像话,“我抱你起来。”

谢玄英一把将她?搀起,用布巾仔细擦拭她?的身体,把干净的寝衣裹在她?身上,直接抱回床榻。

程丹若又?困了,但没忘记:“我头发还没有……”干。

话音未落,眼?皮子已经合拢。

“我给你擦。”他说,“你回家了,睡吧。”

她?含混地应了声,三个呼吸便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