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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卿琬刚回到屋内,板凳还没有坐热,就听见外头人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她忙起身去迎,不过才刚走到门口,就与谢玦迎面撞了个满怀。

谢玦顺势将谢卿琬往怀中一揽,再将她的身子扶正,一边微微蹙眉,带着些嗔怪般地道:“这是要赶着去做什么,险些摔倒了,以后可要小心些。”

谢卿琬用手抵着谢玦的胸膛站稳了身子,又扶住他的胳膊,笑嘻嘻道:“这不是赶着来见皇兄么,有皇兄在,我哪里会摔倒。”

谢玦本欲启唇说什么,看了她一会儿后又重新合上了唇,只是眉间的沉郁莫名消散了几分。

也是这时,谢卿琬才发现谢玦的情绪有些异样,她站直了身体,挑眉去问他:“皇兄,你……是专程来找我说什么要事的吗?”

谢玦轻声道:“琬琬果然聪慧。”

两人一同走入厢房,谢卿琬要谢玦先坐,转身就准备殷勤地帮他倒一杯茶,却被谢玦伸手拦住:“不用劳烦你,琬琬,你先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谢卿琬见他一脸正色,也提起了心神,提着裙摆,轻轻落座在了他的身旁。

谢玦正坐在一扇半开的窗棂前,金色的日光自外倾斜洒入,在他的面庞,青丝,衣袍上,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谢卿琬知道皇兄的相貌极好,但此刻见他身着华服,腰束宝带,五官镀着金光,英挺而又深邃,烨然若神人,内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丝丝惊艳之感。

不知不觉就有些走神。

谢玦看着谢卿琬以手撑着下巴,手肘搁在宽椅的扶手之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带着些探究般的认真,不自然地咳了咳,微微偏开了些脸。

“琬琬。”他温声道,“我近来想了一些,也反思了自己一下,虽然我自恃一直以来对你关切甚多,但其实我并没有给够你足够的安全感。”

谢卿琬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准备听他继续说。

藏着衣袖里的手微微收紧,但谢玦面上依旧不露分毫,他镇定地,一字一句地说:“琬琬,你是不是一直担心,再过几年,我便不再如现在这般全心爱护你了。”

“虽然你从未对我这般说过,但我瞧你话里话外的想法,都是这般。你很懂事,是个好姑娘,也会学着来关心我,总是希望我能万事顺遂,可是琬琬,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好,而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

谢玦的声音温沉而又缓慢,于此时收敛了在外的一切锋芒,仅留下温润的弧度。

他将手轻轻地放在了她圆润的肩头,以微微的热意和力度,给予她安心:“我知道,无论我再如何说我以后不会薄待你,永远会将你当作我心上最珍贵的明珠,都不够有信服力。”

“毕竟人总是会变的,在一件事情发生之前,谁也说不准将来的走向。做父母的说有了弟弟妹妹还是会更爱从前的孩子,却未必能做到,薄情郎有了新人说不忘旧人,但最后往往誓言空落。”

“一个人的爱是有限的,分多了人,每个人分到的份额就会变少,而琬琬,我仔细想了想,我不想这样。”

谢卿琬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总觉得皇兄接下来要说的或许是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而他铺垫了这么久,不过是为了后面真正的重点。

她捏紧了袖角,声音有些微哑:“所以,皇兄是……”

谢玦亦看着她,他沉定气息,缓缓道:“琬琬,我说过,将来我若登极,这天下无人能越过你,从前你总爱笑闹着和我说,若我将来娶妻,如何如何,但今日过后,此话你亦不必再提。”

谢卿琬怔了一刻,在反应过来谢玦话中之意后,她有些震惊地坐直了身体,将他上上下下反复打量了一遍,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不是……皇兄你的意思是……”

“琬琬,我此生不打算娶妻。”

谢玦说这句话时,面上的表情是淡淡的,除了目光始终牢牢锁在她的脸上以外,整体看起来的表现,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已。

谢卿琬瞳孔猛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别呀,皇兄三思啊!”

她急得额头都冒了汗,不住摆着手:“皇兄,你可千万要冷静,不可意气用事,更不用为我做到这步,我也没你想象的那般脆弱,你看我每天吃好喝好,没有远忧地傻乐,不也过得挺好的吗?”

“皇兄,等你病好以后,你便可以尽情去享受,开拓自己的人生,千万别冲动呀!”

谢卿琬不知道谢玦这几日到底一个人在琢磨深思什么,思考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做出过能引起误会的举动,让皇兄想多了。

总之,事情似乎朝着某种不受控制的,她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

要知道,她想治好皇兄的初衷,就是期待皇兄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能够拥有正常人能拥有的一切,没有遗憾与缺失。

可他刚才的发言,却太过危险了,这是要将自己推向孤寡的深渊呀。

本来皇兄就性子清冷,生人勿近,更别说许多人还对他存着一份天然的畏惧,这般情况下,已经很难找到和他两情相悦的女郎了,再这般作死下去,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谢卿琬一时情急,说了一大堆话,可谢玦却只是垂下眼睫,静静听着,看着印着佛纹的地板砖,一言不发。

以至于到最后,谢卿琬根本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她只好猛灌一大口水,心头上火干着急。

谢玦这时才悠悠出声:“琬琬,我说过,我做任何决定,都经过了深思熟虑,认定其是最优解,才会付之于行动,你不用有负担,或者任何多余的想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再者,我如今的境况,也不适合娶妻,我亦从未有此意,根本没生起过的心思,去掉了又有什么可惜?”

谢卿琬脑子乱成了一团麻,嘴一快,就说:“那皇兄您的基业由谁来继承呢?自古以来,好像都没有终身皆孤身一人的储君或者君主。”

谢玦优雅地提起茶壶,为她又满上一壶水,微笑道:“宗室子弟那么多,难道还会缺可造之才?许多事情自古以来都没有,那便自我伊始。”

“本朝公主待遇一直次于亲王,我不满意已久,待我登上大宝,这天下的汤沐邑任你挑选,诸亲王亦要避你而行,位次于你,万人皆向你俯首,你会是公主,世上最尊贵的公主,这也没有过先例,但我依旧会让它变成现实。”

谢卿琬接上谢玦贴心递过来的茶水,麻木地喝着,她此时甚至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伤感,总之,头脑是彻底的麻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复他了。

皇兄却好像对现今的状况很是满意,唇角弯起地看着她,目光中都是满满的爱意。

……

目送皇兄走后,谢卿琬唉声叹气地回到了房内。

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日,太过溢满的溺爱,也会变成一种烦恼。

只望那些忧国忧民的御史,将来别把皇兄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给算到她的头上去。

……

次日原本温簪月要约谢卿琬到云隐山赏紫薇,但一大早,便有温府的侍女上来告知谢卿琬,说温小姐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在房里静养,恐怕今日不能成行了,对公主万分歉意,不知可否改日而行。

谢卿琬也不是多么急着去看花,本这回来佛寺,除了应了柔妃托付,就是来见皇兄,便点了点头,同意了,顺便还问了句:“温小姐现还好么,若不我去探望一下?”

那侍女脸一白,忙摆手道:“不用劳驾公主贵体了,我们小姐静养一日,差不多就好了。”

谢卿琬便也没再问,只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怎昨日还好好的人,今日却突然病了呢。

她回想了一遍,想起昨日外出回来时,温簪月的脸色似乎就有些不对劲,那或许是从昨天就病了吧。

谢卿琬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直到次日下午,才见温簪月姗姗来迟,手中还提着个食盒。

温簪月走到谢卿琬的面前,娉婷一礼,歉意道:“昨日实在是身子不太爽利,才误了公主的约,今日好些了,特地上门向您赔罪。”

她将手中的篮子拿到面前,再度一礼:“这里面装的是我和下人今日一同亲手做的点心,就当作是我的赔礼,还望公主一定要收下,若是您能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温簪月这般一说,谢卿琬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亦微笑着接下了,顺便口头上慰问了她一番。

待温簪月走后,谢卿琬一个人坐回了案前,将那食盒打开,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这点心看起来格外的精致,一开盒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想不到,温簪月居然有这般手艺。

食盒有些高度,谢卿琬将之一层层地揭开,才发现足足有四层,每一层都满满当当地放着各式精巧的点心。

她拿起一个,尝了尝,味道也是出乎意料的好,正准备去尝第二个,忽然想起,这般申时将过的时间,正是午膳与晚膳之间,很容易发饿。

皇兄若是还在忙机要,消耗甚多不停歇,这个时候亦差不多饿了。

刚巧这点心数量甚多,她也不好吃独食,不如现在去寻皇兄,和他一起喝个简易的下午茶?

脑中一生起这个想法,谢卿琬就站了起来,她将食盒重新合上,然后提着它,径直出了门,往谢玦所在的住处去了。

……

如往日一般依例听完诵经以后,谢玦沉静心思,端坐于案前,全心集中于案牍上的字墨。

直到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皇兄——”他的指尖一颤,放下了手中狼毫。

谢玦顺势抬首向外望去,果见一道轻灵活泼的身影,朝自己这边飘过来,他很是熟练地张开双臂,下一刻,谢卿琬便结结实实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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