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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七十两!”

“那我一百!”

“追加一百两!看谁还敢跟我抢!”

宾客们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价钱很快便涨到了五百两。最后的买家是一个富态女人,脸上铺着厚重的脂粉,显然已不年轻。

晏昼直勾勾盯着绯红,她会出价吗?

他现在对青要已经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了,或许他可以借这个女人从泥沼脱身。

报仇,他会一个个来。

冥冥之中,绯红举起了手,懒洋洋地说,“我出一千两——”

众人哗然。

结果她下一句便是,“可以围观眠星公子的梳拢吗?”

众人皆倒。

你这是什么特殊爱好?!

老鸨擦了下冷汗,“这位小姐,本馆尚未有如此先例。”

“这样啊,那太遗憾了。”绯红玩着折扇,如同一位风流恣意的女公子,“既然如此,这一千两就送这位小姐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大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晏昼眼睁睁看着绯红离开,如坠冰窖,又被人强行押回房中。

“眠星公子,你就想开点吧。”

他们离开之后,屋内点燃了一对花烛,香气浓烈又劣质。

“小美人,我的小美人在哪呢?”

富态女人醉醺醺推开门,扑上晏昼。

那腻味的脂粉,厚叠的肉堆,无一不让晏昼作呕。

“嘭!!!”

他膝骨猛地发力,一脚踹飞富态女人。

“客官,你要找小美人是吗?”

他的神态近乎癫狂,“我带您去地狱找啊!”

女人惨叫声不绝于耳。

“吱呀——”

门扇被人推开,一抹红影荡了开来。

那血迹淌到了绯红的脚底,少年跪在地上,铃铛染血,手上则是攥着一只耳钩,将女人的皮肉划拉成一片片的惨状。他听见了声音,麻木地转动头颅,竟是扯出一抹诡异的笑意,“这位客官,也是来找小美人的吗?”

不不不,不是我!

系统害怕得想关机。

“不,我是来找我的上将军,屠了我九城的上将军。”

绯红指尖触地,另一只手则是托住对方的下颌,“你看,你为青要征战沙场,手上沾了满城的人命罪孽,可是有谁会记得呢?只要你失利了,你就是罪人,你就是任人践踏的楚馆小倌,连自己的初夜都不能做主。”

他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如同一潭枯水。

绯红捏起自己的裙摆,给他轻柔擦拭面部的血迹,“跟我回纱罗,这次我给你新生。你还是上将军,纱罗的上将军,万人敬仰的上将军。”

倏忽,一行眼泪滑落。

他哑声问,“为什么?”

“我第一次见上将军,一身美丽锋芒,若能做我战利品,为我纱罗所用,那定是此生最愉悦的一件事。”她又笑,“可那时的上将军,神人一般,高高在上,眼里可没有我。”

“所以你就关了我一年,又连灭青要十八城,让国主恨我,猜忌我,贬我入教坊司,像一条狗一样,被训,被打,被骂,只为学习怎么摇好尾巴。”少年的心魂骤然被惊醒,胸腔涌动的恨意强烈又血腥,他只想折断这个人的纤细脖颈。

“怎么,现在你假惺惺地哄我,是想要我给你摇尾巴吗?”他讥讽一笑。

她掌根捧起他的脸,将眼尾的泪吻个干净。

那样柔情。

含着令人叹息的慈悲。

晏昼一惊,本能驱使他推开人,但他膝骨一软,那腰被她骤然反折,上半身往后一躺,凌乱乌发披落下来,像红莲瓣瓣盛开,点缀在血河里。

“我怎么会要你摇尾乞怜呢?”

她吻着他,又支起背脊,双肘撑在对方的耳边,唇缝溢出细碎的笑意,“我是要你做我的上将军,自是我供奉你。”

晏昼试图抓着什么稳住自己,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碰到她的耳垂,只带了一只耳饰。

不知为何,他心潮莫名起伏。

他睫毛微颤。

“我的上将军。”耳畔传来那女人的暧昧赞美,“腰真软,还很能折。”

“……闭嘴。”

少年恼羞成怒。

离开青要国的前一天晚上,楚馆燃起了一片大火,浓烟吹向皇城。少年面无表情站在冲天火光前,半边清雅侧脸被映得血红。

“好了,咱们该走了。”

女人给他披上兜帽,又伸手牵他的手,指节冰冷而僵硬。

“怎么这么冷?”

她轻笑,“要不要放我胸口给上将军捂热?”

原先当着木头人的家伙猛地抽回了手,手指扒拉着兜帽,压得很低,对方瓮声瓮气地说,“不是要走吗?快走!”

同时还有极低的一句,“……口无遮拦,不知廉耻。”

但晏昼没想到,最后不知廉耻的是他自己。

那是他们回到纱罗国的一年之后,他隐姓埋名,重头再来,从寒门子弟到青云直上,一跃为纱罗国的少年将军。没过多久,他带兵出征青要国,不出三个月,他摘掉了青要二十八城,同时也取回了青要国的国主首级,报了自己的大仇。

那些耻辱的、不堪的过往,仿佛都随着这场战事的结束而掩埋。

销声匿迹,不为人知。

当夜,晏昼带了一壶瓮头春,进了女人的寝室。

“我可不知道上将军三更半夜的,还有溜进人房间的习惯。”

女人湿着青丝,在灯下闲看书画。

“今天献俘,很多人来贺我,你为何不到场?”

晏昼眼也不眨盯着她。

“那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绯红还没说完,被对方堵住了唇舌,酒酿尽数渡了过来,他固执地说,“我是你的上将军,我是你的,你怎么可以不来见我?”

“上将军喝醉了。”

借着灯影,绯红点着他鼻尖的淡墨小痣。

“谁说我醉了?”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他把她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全给摔地下了,自己则是把腰折下,唇心微红,竟冲她挑衅。

“将军大人敢来吗?”

女人久久没动,她双瞳幽深,望得他心慌。

晏昼抿着唇,撑着手要起身,“我开玩笑的——”

“嘭!”

晏昼重新被人撞到桌案上,他的双手被人锁在身后,就像是一头蟒蛇缠住了腰身,他被迫分开脚踝。

“我当真了。”

这一句落下,晏昼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军营那些家伙,都说什么,温香软玉美人乡,他怎么感觉被人劈了一顿又一顿?他隐忍着皱眉,身体里好像住进了另一尊小魔头,他疼得委屈,“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哪样的?”

绯红咬着他鼻尖小痣,分外快活,“果然做过小倌的,就是不一样。”

他顿时僵住。

“你……说什么?”

晏昼以为自己斩断了那段不堪的记忆,但有人比他记得,清楚地记得。

“我说什么了?”

女人神色无辜。

“你说——”他咬牙切齿,“小倌!”

“那不是事实吗?”绯红诧异,“放心,我不嫌你,你为我纱罗立下赫赫战功,赏你春风一度,也是应当的。”

她欲要低头,被一掌推开,他红着眼眶,“你骗我,你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什么我的上将军,自始自终,你只是想借我的手铲除青要国!你根本没正眼看我,你根本不喜欢我!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痛苦低吼,“你一点真心也没有!”

他随她来了纱罗,抛弃过去与故土,亲手屠戮自己的国度,到头来,他在她心里,还是那种伺候人的小倌!

晏昼咬得嘴唇出血,明明四肢俱热,他的心却沉入了寒冰里。一向从容的人颤着声,“我、我没有被碰过,你知道的啊,你看见过的,我,我杀了那个家伙——”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

她应得很敷衍。

“知道了。”

知道了?

她就这么一句知道了打发他?

他强行拽住她,想要找个说法,却被她甩开。

“晏昼,晏眠星,我以为你是识趣之人。”

绯红下了榻,扶上自己的衣衫,滑入背脊的墨发被她抽出,层层叠叠垂落腰间,灯光照得幽幽发蓝。

颈间吻痕犹在,而她却说,“若非我,你如今只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小倌而已,我救你出炼狱,已是很开恩了。”

“我万人之上,放着清清白白的世家子弟不要,你还要我给你什么真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