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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过去在北都时,卢森说话也曾如此文质彬彬、有理有据。只是自从结婚后,他放松了一部分伪装。而白唯在知晓他是怪物后,更把他预设为一个弱智。

因此,一点智力上的“小进步”,都会让白唯十分惊讶。

或许是因为这份惊讶,白唯答应了和卢森的谈判结果。一周五个工作日,卢森可以挑选三个晚上进行活动,但每次不能超过两个小时。如果只选出两个可以活动的晚上,每次则不能超过三个小时。周末两天,加起来的时长不能超过八个小时……这是白唯的忍耐极限了。

在谈判结果敲定后,卢森就在星期一的晚上完成了他的第一个“两小时”。白唯为此特意把手机设置闹钟,放在床头柜上计时。只要超过两小时,白唯就会把他手里那枚能制造“马上风”类似症状的药片含进自己的嘴巴里,借着深吻让卢森把它吃下去。

好在卢森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又或者辜负了他的期待。

昨天、前天,卢森什么都没做。今天是星期四,卢森显然已经打算开始履行自己的第二个“两小时”了。

在卢森的手按住他的大腿之前,白唯一把掐住了卢森的手腕。

“等一下。”他用冷静的、严肃的语气和他说话,“我有话和你说,很重要的事。”

卢森的手没再动了。他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白唯。

白唯开门见山:“你最近,去找校长说什么了吗?”

“哦,他周六和我一起吃了个便餐——在你出去参加活动那天。如果你没出去的话,我本来会带你一起去的。”卢森的话说得倒是很诚实,“他感谢我这些天为学校提供的帮助,询问我是否有继续在学校就职的意图,或者担任其他职务的意图。他可以帮我写推荐信……”

“哦。”白唯语调平平,“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最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得处理一些家事,而且我对开店做个体户更感兴趣。”

卢森当然不会去做校长推荐的、面向公众的职业。这些职业的收入明细是公开的,这不就立刻暴露了他在洗钱的事实。比起一个暗中掌握大量非法收入的数学老师或副校长,他更想做一个生意兴隆的、幸运的修车店老板和民宿老板。

校长也曾劝说他,说现在做奥数老师、补课老师也很赚钱。但卢森想了想,觉得还是没办法解释他给一群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死人补奥数的理由,而且这些死人这辈子也不会考出哪怕一个奖杯。于是他继续婉拒了。

白唯也觉得个体户卢森比体制内卢森更好杀一点。但他冷淡道:“你和他提到我了吗?”

“提到了。”卢森说,“我向他询问了学校正式美术老师的待遇和升职路线,和你未来担任校长的可能性。老实说,如果雪山镇有知名大学就好了。可惜这里只有两所中学。我和他聊了这些事,然后确定了一下你未来继续在这里做美术老师的升职路线……”

“你为什么要和他谈这些?”

“亲爱的,你也挺喜欢白马中学的,不是么?既然,我们要在这座镇子上安顿下来……”

“谁让你替我做决定?谁让你代替我去和校长聊的?”白唯拔高了声音打断他。

“哦。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在这里稳定下来,不是吗?尤其是让你在这里稳定下来……”

“我什么时候允许过你去做这些事?你凭什么认为我想要在这里稳定下来?”

白唯堪称咄咄逼人地质问着。这是他在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对任何人也不曾做过的事情。卢森愣了愣,但他很快道:“亲爱的,你不喜欢雪山镇吗?当然,我们可以搬去其他地方居住,随时,只要你想要……”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确实,我也想到,以你的才华,在这里做一个美术老师,不能发挥你的天资,是十分屈才的一件事,也是压抑了你的天性。”卢森道,“亲爱的,你的内心深处,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或许,我们应该一起思考,想出一个更适合你的职位、更适合你居住的地方。”

白唯张开嘴,他比刚才任何一刻都要恼火,他说:“确实,我没有那么喜欢……”

电话铃声就在此时响起了。

响亮,刺耳,有人打通了这半年未曾响过的电话。白唯和卢森同时看向靠近楼梯间的电话,卢森说:“我去接一下。”

而白唯敏感纤细的神经,立刻将它与卢森方才独自说话的声音连在了一起。

刚才卢森在打电话!

“打开公放,让我听听你在做什么。”他冷冷道。

卢森握着电话,有些迟疑。可他依旧遵照了白唯的要求,按下了公放键。

电话里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卢森,你刚才为什么突然挂电话。我和你说的白唯的事情,你清楚了吗?让他做一个普通的老师,是对他的浪费,是让他的才华蒙尘!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应该帮他……”

屋子里除了电话,别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卢森是怪物。他不懂人类的情感,不懂人类的人情世故。但他拥有着身为怪物的直觉。这种直觉让他在枪林弹雨中生存,战胜了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他躲过炸弹、反击狙击手、越过安保……他能做一名出色的佣兵的部分理由,正是出于此。

可这一刻,他的直觉却忽然地告诉他,他感到十分惶恐。

不是对生命危险的惶恐,不是对即将到来的袭击的惶恐,也不是对自己做错了事的惶恐。

而是……仿佛珍视之人将会受到伤害的、作为爱他之人会感受到的惶恐。

明明,这里什么武器都没有。

他一点点转头,看向客厅中央的白唯。白唯站在原地,直直的,像是一幅画。

可白唯的脸色惨白。他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此刻却露出了仿佛漆黑的质感。

他像是一只鬼一样地站在那里,眼眸直勾勾的,却没有看着话筒——即使话筒里传来的,是他的生理学父亲薛镜宇的声音。

他看着卢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