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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后的宋月桃忽然见江临渊的脚步一滞。

他停得太急,宋月桃差点撞上他背脊,顿了顿她才从江临渊身后伸出头,看清坐在真武堂中的弟子之后,她才了然的弯弯唇。

“师兄,忘记告诉你了。”宋月桃语调含笑,“黛黛她昨日便已经出关,看来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在昆吾道宫里同我们一起修习了。”

江临渊遥遥望着那道身影。

那正与谢无歧说话的少女已褪去往日的小孩子稚气,如春日徐徐绽放的花,带着无尽生机与蓬勃朝气。

她也早不是还在纯陵十三宗时那个满面肃然的小师姐,如今的她与这个年纪的少女没什么分别,一颦一笑都透着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鲜活灵动。

她宛如雨后春笋,旺盛的生长着。

而他却仿佛被困在了牢笼里,哪怕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也在思过崖闭关,但不仅修为未得突破,还——

“大师兄。”

宋月桃偏过头冲他笑了笑。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同黛黛走得太近哦,毕竟你……”

听到这句,江临渊的眸光忽而转冷,锐利地刮过宋月桃的甜美无辜的脸。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宋月桃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眼弯弯道,“我知道的,这是我和师兄的秘密,对吧?”

宋月桃的确生得与宫泠月有几分相似,两人笑起来时,就连唇角弧度都相差无几。

但面相这个东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明明在宫泠月脸上亲切温柔的笑容,挂在宋月桃的脸上,就因为笑得过于标准,而生出了一种游离感。

仿佛在这层笑容面具下,还藏了什么别的情绪。

江临渊没有接话,直接挑了个座位坐下。

他的位置靠前,只要不回头就看不见沈黛和她两个师兄,也算是眼不见心不乱。

但衡虚仙尊就不同了。

昨日他便知道了沈黛出关,今日就来昆吾颠的消息。

此刻时隔多年再见到这位曾经的亲传弟子,他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曾经他座下三个弟子,江临渊天资出众,心性坚定,前途不可限量,陆少婴虽性情顽劣,也是一方璞玉,好好打磨,未必不能成才。

而沈黛虽天赋平平,心性却比她两个师兄还要坚韧。

于修仙一途上,她或许前途有限,但留在纯陵十三宗做执事长老之类的,却堪当重任。

他对三个弟子都寄予厚望,倾囊相授,却不想如今陆少婴失踪三月有余,生死未卜,沈黛退出宗门,拜入阆风巅门下,而江临渊——

两年时间,修为竟未有寸进。

衡虚仙尊压下心中千头万绪,面上看上去仍是那个令昆吾道宫无数弟子闻风丧胆的冷面罗刹。

“今日讲诸魔圣杀阵。”

谢无歧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已经准备补觉了。

方应许虽然听着,但大约是这个知识点他知道,所以听得并不算太专心。

唯有沈黛专心致志,此刻她倒完全忘记了自己与衡虚仙尊的新仇旧恨,她耳中只有衡虚仙尊所说的那些内容。

“诸魔圣杀,乃魔族阵法,十二人结阵,身处此阵之中,十二人之力会扩大数十倍,有诸魔缠身,伺机伏杀之感。”

衡虚仙尊细细讲解了诸魔圣杀阵中的情况,又讲了如何破阵。

他只讲一遍,并不啰嗦,说完便带着弟子们出了真武堂,到外面的广场上真刀实枪的体会。

“谢无歧。”

衡虚仙尊忽然唤了谢无歧的名字。

沈黛第一天来昆吾,面露不解之色,不明白衡虚仙尊叫谢无歧要做什么。

但观旁人神情,倒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然后下一秒,她就见衡虚仙尊召出十二个灵木傀儡人,又见谢无歧在众目睽睽之下化身魔修,掌中磅礴浑厚的魔气灌注进那些灵木傀儡人体内。

诸魔圣杀阵不算什么魔族秘辛,纯陵藏书阁中便有记载,只不过只有魔气能够驱动。

所以衡虚仙尊需要身为魔族的谢无歧提供力量驱动这些傀儡人。

衡虚仙尊操控这十二个傀儡人结成诸魔圣杀阵,广场上紫光大盛,令人战栗的魔气笼罩住所有人。

阵法结成。

衡虚仙尊看着周围弟子,沉声道:

“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不能破阵者,罚剜心鞭。”

众弟子闻言头皮一紧。

这剜心鞭原本是纯陵十三宗的独门特产,如今被衡虚仙尊带上了昆吾颠,倒是让各门各派的弟子都领教了剜心鞭的威力。

弟子们纷纷开始组队。

方应许正想着他们要不要也多找几个人组队,就忽听身后沈黛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

“我们进去了,那我二师兄呢?”

众弟子嗅到了硝烟味,顿时默默看了过来。

衡虚仙尊望着沈黛眼中压抑不住的怒意,似是不想与她其冲突,顿了顿才解释:

“此阵乃魔族阵法,由魔修之力驱动,他即便入阵,阵法强弱也是由他操控,毫无意义。”

沈黛不是不清楚这一点。

可她想到刚来昆吾道宫时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不免为谢无歧打抱不平。

神仙塚一役中,他一人劈开空桑佛塔,救了所有弟子的性命,本该是被人簇拥的大英雄,可就因为他是魔族,不管他做了什么于修真界有用的好事,总有人要在背后当他的敌人。

这就算了,就连在昆吾道宫上课,也要将他特殊对待,长此以往,不就更没人当谢无歧是正道修士了吗?

沈黛走近了些,昂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衡虚仙尊。

她从前在衡虚仙尊面前从来低眉顺眼,未曾有过这样大胆无畏,用锐利眼神直视他的时候。

沈黛一字一顿,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

“我师兄来昆吾颠学艺,日后也是要为修真界而战,为天下苍生而战,他入阵试炼有没有意义,和你让不让他进去,是两回事。”

四周静默得可怕。

自昆吾道宫创立以来,还没有人敢和衡虚仙尊这样说话。

在修真界,天道之下就是师道,哪怕他们与衡虚仙尊并非同门的师徒关系,但也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规矩框着,不敢这样当众驳斥他。

这个沈仙君,不愧是敢在仙门五首面前提出退出师门的狠角色啊。

别说旁人,就连方应许和谢无歧也被沈黛这样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模样惊到。

尤其是谢无歧。

其实他没有沈黛说得那样正义凛然,什么除魔卫道,为修真界而战,为天下苍生而战,这种事情他从未想过。

修真界如何,魔族如何,天下苍生如何,与他有何干系?

修真界未曾善待于他,天下苍生也不过是写在纸上的几个冠冕堂皇的字眼。

他要护的从来就只有一个阆风巅。

可此时看着沈黛对他深信不疑的模样,谢无歧弯起唇角,很轻地笑了笑,眸中似有新月流光,皎皎生辉。

“是啊衡虚仙尊。”谢无歧跟着附和,语调倦懒,“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一颗为修真界抛头颅洒热血的救世之心的,您不让我与众人一同试炼,未免有些太伤人心了吧?”

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样。

这是众人同样的心声。

平日里衡虚仙尊没让谢无歧参与这种试炼,他从未有什么怨言,不是随便找颗树乘凉睡觉,就是操控魔气忽强忽弱折腾他们,还美其名曰这是在考验他们的应变能力。

谢无歧说自己伤心了的话,他们一百个不信。

但很显然,他那个单纯老实的小师妹真心实意地信了。

“二师兄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沈黛拳头都攥紧了,大有今天要是衡虚仙尊不让谢无歧入阵,她甚至可以和衡虚仙尊打一架的劲头。

方应许看着谢无歧笑得眼尾扬起的模样,简直都要翻白眼。

诓骗小师妹的同情。

谢无歧,老没良心了。

“好啊,”没良心的坏师兄笑道,“那我就靠师妹给我撑腰了。”

“好!”

沈黛转头眸光不善地望着衡虚仙尊:

“仙尊,您意下如何?”

眼前的少女再不是他记忆中低眉顺眼,无有不从的乖巧弟子。

从前她刀刃在前,所以他才觉得她是温和的。

现在她刀刃向他,他恍然发现,她原来是有锋芒的。

与她腰间佩戴的回雪剑一样,虽藏于鞘中,但只要她重视之人受到伤害,她便会推刀出鞘,令人窥得那惊人寒芒。

“随你们。”

他到底对沈黛当初烛龙江一事心中有愧。

众人没想到那个严厉至极的衡虚仙尊竟如此好说话,沈黛这般不客气,他竟然也没呵斥几句。

沈黛当年退出纯陵之事,可至今都被修真界议论纷纷,衡虚仙尊对她应该更不待见才对,怎么……

该不会是有什么内情吧?

众人猜测颇多,但也没时间多想了。

诸魔圣杀阵开启,众人纷纷入阵,

方应许抬脚跟上:“我们也走吧。”

谢无歧手臂搭在沈黛肩头,半真半假地同沈黛道:

“我还是第一次进诸魔圣杀阵,方才上课我也没怎么听,师妹你听了吗?可全靠你了。”

沈黛认真道:“我听了的,没事,我入过这个阵,我带你出去。”

跟着他们的怀祯有些疑惑:

“沈师姐入过此阵?此阵是高阶的魔族阵法,十分凶险,难不成沈师姐是在神仙塚里见识过的?”

……那必然不是。

前世的魔族很善于用这诸魔圣杀阵困杀修士,沈黛只被困过一次,就差点死在里面。

所以她前世认真研究过这个阵法,方才上课专心听衡虚仙尊讲课,也是在印证自己前世琢磨出来的应对之法究竟对不对。

不过当沈黛踏出诸魔圣杀阵之后才忽然慢半拍地意识到——

她确实知道如何破阵。

但使用的功法,却是与纯陵的九曲伏魔阵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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