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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时日这么长,难得有个能让她放松相处的人,若是因为一桩必死的局葬送了她自己,她觉得很可惜。

但同时,她又能理解她。

毕竟是丧子之痛,做出什么举措都不让人意外。

姜雪漪坐上步辇,微微摆了摆手,柔软华丽的绸缎垂落,露出腕上一截白玉手镯,她淡淡道:“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先帝在位时,曾出宫巡游过三次,平均每次都是半年之期,其中以最后一次的巡游规模最为宏大,也在民间流传的最荒谬难听。

但这也不怪百姓议论,实在是先帝晚年昏庸,许多事做的不恰当。最后一次大巡游,先帝为了彰显他的帝王龙威,为了让天下臣服,除去随行的文武官员,更是荒唐到带上了近百名嫔妃和皇子皇女,光是一路车马便不计其数,其场面盛大,奢靡到难以想象。

陛下为了避免出现像先帝在时那般铺张浪费的昏昧之举,除了随行的侍卫和禁军照旧,其余嫔妃的随侍和随行官员都裁剪了不少,只留下了骨干。

父亲为了督查百官,镇住局面留在了长安,姜家跟着陛下出行的是大哥哥和二哥哥。

有两位兄长跟在陛下身边,姜雪漪也算是有娘家人在撑着,除此之外,也能时不时看见他们。

步辇一路往皇宫正门走,穿过乾化门,就是太极殿前了。

太极殿再以南就是皇宫正门,如今朱红色大门敞开,文武百官皆穿着朝服稽首站在下首,自陛下跟前蜿蜒到门外宽阔的长街之上站满了严阵以待的侍卫和禁军,两侧的白玉栏杆和龙首在阳光下璨着金光,说不出的威仪。

姜雪漪抬步登楼,跟着皇后等人参见陛下,一道接受百官跪迎、大礼相送。待各自坐上马车之后,时辰已至,方有号角长鸣,游龙般的马车在护卫下缓缓驶动。

嫔妃们的车驾就在陛下銮驾后不远处,德妃留宫养胎,棠妃前头就是皇后,身后再跟着若干位份不如她的嫔妃,车驾也随之渐渐朴素起来。

姜雪漪的鸾驾是新打造的,宽敞华丽,十分舒适,她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御街上的百姓们乌压压跪成一片,她隐约记得,东边的点心铺子换成了珍玩铺子,西边的布庄也开成了酒楼。

短短四年,好像外头的一切都在变好。

陛下在意江山,这便是成效。

御驾之内,沈璋寒的御驾被禁军们紧紧簇拥在正中。

虽是这么好的日子,嫔妃们各个兴高采烈,可他却并未掀开帘子向外看。车窗紧闭,他只握着一卷古籍在车厢内垂眸淡淡的看,脸色并不是很好。

这场巡游是他身为一国之君该做的,但身为沈璋寒,没人比他更厌恶出宫巡游这件事本身。

时隔二十年余年再次踏上这条让他产生一辈子阴影的道路,心境早已截然不同,他也知道不可能会再发生一次一模一样的事。

可那次巡游给他带来的阴影却从来都没有消散过。

他很清楚的知道那些已经过去了,不该被提起,甚至不该被他这个骄傲不屈的帝王想起,可所谓天子,说到底也是肉骨凡胎而已。

那些拥戴他的黎明百姓在沈璋寒眼里,既是百姓,是天之子,同时也是令人心生厌恶的刁民。

他厌恶一切低微粗陋的存在,让他想起就觉得恶心。

仅仅是这般想着,沈璋寒就觉得有些窒息。

他冷冷撂开古籍,薄白透骨的手抓住窗辕片刻,将车窗硬生生打开了一条缝隙,刺眼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挤过缝隙,驱散昏暗,亮堂堂的照在了沈璋寒的手上、脸上。

他眯起眼,一字一句道:“林威,走到京郊后把棠妃接过来。”

沈璋寒已经被这场噩梦困住了二十多年,防备、冷漠、提防,他厌恶透顶,疲倦至极了。

他是九五之尊,该无惧无忧。

如今,他要亲自走过一遍来时路,将那些所谓的软肋统统碾碎在脚下。

她会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