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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霁微微颔首,带着青檀迈步进了明光宫的东偏殿,她这才有机会打量一番恪美人的住所。

明光宫靠近长寿宫,也是南四宫之一,是宫里排前头雅致尊贵的宫殿。

单是院子里的布局,比许多宫里都要用心,恪美人的东偏殿陈设精致新奇,比之她的渡玉轩也不逊色几分。

一路被小宫女引着到了主屋,还未进去就看见恪美人已经在正门的椅子上坐着了,一张如花容颜微微侧着,挨打的那一面朝里,瞧着便是很不愿被人看见的样子。

恐怕恪美人回宫后就一直沉着脸,用膳的心思也没有,所以身边的奴才们察言观色,这才静悄悄的。

见沈霁过来,恪美人才起身行了礼,声音淡淡的:“妾身给玉嫔请安。”

沈霁笑了笑:“恪美人不必多礼,还是快快请起吧。”

她径直去坐到主位上,并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是劝你参加后日的赏花宴的。”

恪美人性子虽高傲,但也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直来直去更轻松,兜圈子反而没意思了。

“玉嫔也瞧见妾身如今的模样了,如何去得了赏花会,岂非是丢人现眼吗?”恪美人的脸色不大好看,微微蹙起眉,语气有些冷淡,“妾身不怕跟您直言,如今宫里看妾身笑话的不在少数,去了只会徒增不快,沦为她人笑柄,给妾身添堵罢了。”

她脸颊如今还红肿发烫,肿得老高,夕语更是被打得牙齿松动,她入宫本是光耀门楣来的,家中亲眷若是见她这幅模样,不仅是给家中丢人,更是让父亲脸上蒙羞,何苦去丢人现眼。

沈霁也不恼,反笑了笑:“这场赏花会是皇后娘娘费心思为了你操办的,你可知道?”

“今日之事是让你受了委屈不假,可陛下对林贵嫔的处置不轻,你也都看在眼里。陛下安抚你,皇后娘娘照看着你,你轻飘飘一句不去了倒简单,陛下和娘娘素来体恤你年轻又入宫不久,自然不会怪罪你,可你考虑过后日的场面会如何吗?”

“朝中命妇和后宫嫔妃的盛会,林贵嫔和你家中的女眷都会来,你不来,林夫人自然抓着娘娘为林贵嫔求情,你家人也会为你担忧,便是亲者痛仇者快。你如今身为后宫嫔御,为陛下和皇后分忧也是分内之事,又怎能任由流言纷纷,让人背后议论。”

她觑着恪美人的神色似有松动,徐徐道:“再说了,林贵嫔在宫里专横许久,她如今被陛下处置,你到底是受害者,又怕什么闲话?”

恪美人掀眸定定看向玉嫔,咬牙挣扎了许久,才问道:“若今日被掌掴的是玉嫔,您可做得到今日所说?”

沈霁一笑清浅,神色未改:“只要是为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着想的,我都会去做。”

“在这后宫里,终究是依靠着陛下过活。“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恪美人一眼:“欲登山高,必有荆棘,无人——不是如此。”

恪美人怔了瞬,恍然意识到沈霁话中的深意,先是一顿,才又咬唇扭过头去,冷淡的声音有些闷:“说得容易。”

看她模样虽依旧疏离冷淡,但沈霁猜她,应当是听进去了。

她和恪美人本就不熟,若非今日是替皇后解决麻烦,沈霁才懒得跟她多打交道。

但也不出所料,恪美人虽性子高傲不服输,到底不同于林氏是个跋扈之人,是听得进去话的。

话已至此,她也不必多言了,便起身说道:“我的话言尽于此,相信恪美人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

恪美人转过头去不吭声,直到沈霁的身影离开了,一直提着的那股劲才一下子散了。

夕语走上前轻声道:“小主,奴婢瞧着玉嫔的言谈举止,和咱们想象中很不一样呢。虽出身民间,又有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可不像是个只知争宠的肤浅人物。”

恪美人沉默了许久,方开口道:“能久久得到陛下宠爱之人,果然不是只有美色而已。”

“她比我想象中聪明的多。”

“小主不必太介怀了,玉嫔虽得宠,也不是仗势欺人得意忘形之人,今日奴婢去请陛下的时候遭林贵嫔身边的人追赶,若非是玉嫔身边的人牵制住她们,奴婢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将陛下请来,”夕语宽慰着自家小主,将一个煮好的鸡蛋剥了壳递到她手里,“只要不碍着您,咱们过咱们的,两不相干就是了。”

恪美人接过鸡蛋在红肿的脸上轻轻滚动,嗓音极淡:“早就听说过林贵嫔从前和玉嫔之间的龃龉,她今日帮我,也是帮她自己,我还要感念她什么恩情。”

“两不相干……最好。”

话音甫落,传信的小宫女又引着陛下跟前的红人张公公进来了。

张浦来时恰好见着玉嫔出去,颇感意外,但他没说什么,只见着恪美人客客气气笑了笑:“给恪美人请安。”

“奴才奉陛下旨意来给您送些上好的消肿化瘀药膏,助您快些恢复容貌,陛下还说了,晚上忙完政务便来瞧您,让您安心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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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殿内,张浦将所见一一汇报给陛下听,秦渊闻言挑了挑眉,嗓音沉沉:“玉嫔从恪美人那出来?”

张浦颔首躬身:“是,奴才隐约听到两句,猜是劝恪美人去后日的赏花会的。”

“玉嫔主子最能体察圣意,为您和皇后娘娘分忧,想来这回也是如此。”

秦渊眸子晦暗了几分。

今日要过她以后才安抚着她说今夜去恪美人处,正是怕她吃味。

谁知她大方的很,还主动过去劝别的女人,半点不见失落的样子。

早知道她乖顺听话,从前还不觉得怎么,此刻却怎么品怎么不对味。

二十余年来,秦渊头一次觉得一个女人乖觉过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