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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辽总督又送了山参来了?”

许府的管家深深低头, 不敢仰视:“是。说是还要托阁老在御前美言几句。”

未入宫门,先谒相府;蓟辽总督官场混迹数十年,绝不是只知道巴结圣上的孤臣。这一次派属官入京商议进献贺礼的仪注, 随身便带了不少鹿皮、山参之类东北的山货,上下馈送打点,绝无疏漏。

许少湖微微眯眼, 神色不动:“下一次再上门, 你就替我挡驾吧。别的也就罢了,山参这么贵重, 我们做臣子的怎么好收?”

管家微微愕然, 还以为是主家照例装模作样,于是大胆劝说:“阁老, 外地的官员大老远带一点特产,也是一片诚心。再说,府中每日都要参汤, 没有这一笔进项也实在麻烦……”

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很合管家数十年心腹忠仆的身份。但许阁老听到“参汤”两个字,却忽的神色微变, 语气骤然严厉

“什么诚心?你不如直说你拿了多少红包, 这般替外人说项!老夫清清白白做官,用不着体贴外人的心意!”

别的犹可,“清清白白”四个字当真把管家噎得两眼发直:清流最重名声, 吃相确实比闫党好上那么一点;但许阁老既然已经攀附进了中枢台阁的位置, 议论什么“清白”未免就太可笑了——再说,收外省督抚孝敬的事情, 是一个“清白”就可以回绝的么?

归根到底,冰敬炭敬四时节礼上下都有份;你不拿, 我不拿,东厂公公怎么拿?东厂公公不拿,司礼监怎么拿?司礼监不拿,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四季常服不过八套的圣上怎么拿?

你现在都敢拿着清白说事打破潜规则了,你将来要干什么那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官场做事要和光同尘,管家还想力秉忠贞劝主家一句。但许阁老哼了一声,拂袖转入静室,再不搭言了。

·

驱散下人之后,许阁老换上道袍,在香炉上又供了两注线香。待到清幽香气四散漂浮,阁老略微躁动的内心也随之平静。他在蒲团上盘膝坐下,取出了这几日反复参详的天书,郑重翻开下一页。

相较于嗑金丹嗑到敏感多疑神经兮兮的真君,在宦海中磨砺数十年的官场大模型ai许阁老就要从容平和得多了。在被飞玄真君积年累月的pua之后中,阁老磨砺出了强韧而镇定的神经,他基本不会被天书的癫狂与吐槽破防,也从来不会为光怪陆离的未来而内耗,充分展现了重臣的素质。

所以说,锻炼锻炼神经总是有好处的。

在天书近日的章节中,许阁老就绝不在意什么反封建的疯话,他关注的只有实际——南直隶巡抚送上来的瑞兽搞出了瘟疫,将来必定要吃瓜落,必须尽早切断联系;蓟辽总督挺不了几年就得被硫磺和砒霜一波带走,没有必要费心在他身上搞投资。天书所说的别的未来都是虚的,只有切切实实的政治利益才是真的。这样运筹帷幄调运资源,在闫党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抢占先机;许阁老每天勤勤恳恳努力筹谋,搞斗争搞得非常开心。

今天也绝不例外,阁老摊平官员名册,满怀期待的翻开了天书:

【今天听到消息,清流托人到南方给老登预备礼物了,估计又是和闫党争奇斗艳,要在贺礼上一决胜负——以史实而论,夏衍夏首辅再过几个月便得告老了,下面的官员追求进步,卷起来也无可厚非。虽然筹备贺礼必然糜费无数,但这个罪责肯定是老登占大头,说实话也管不了。大概真要等到摄宗上位,才能把这样糜烂的风气清理一二了。】

许阁老眯起了眼睛。

……“摄宗”是谁?在朝政上用“摄”这个字,听起来不太对头啊。

【但私心而论,在送贺礼这件事情上,清流还是比闫党更恶心一些——当然,这里没有说闫党不恶心的意思。但闫党中的货色真捞实贪,无耻下贱,人人见了都要吐口唾沫;清流里的货色却常常善于伪装,作假居然能把自己都骗过去;那种虚伪中透着几分酸腐的神经做派,格外令人作呕。

同样都是准备贺礼,奢侈无度搜刮钱财也就算了,但清流就是摆出一副清高脱俗盛世老白莲的样子,扭捏作态不肯认账。闫党送黄金送田地送名贵药材,送一切粗鄙却实用的东西;清流就得另辟蹊径,满足老登的精神需求。所以,他们送的大半是高雅而珍贵的古董,还得是底蕴深厚世面少见,绝不流于常俗的古董。

但世上哪里有这么多高雅又少见的古董?百般搜求不得,只能打死人的主意。在老登过寿的这几十年里,南摸金北移山两大门派大展拳脚,可把古坟祸害得不得安宁。就算不提什么保护文物,折腾死人也真是损了八辈子阴德;许老头附庸风雅狗屁不通,简直就是一团乱糟。

从后来的记录看,被霍霍得最惨应该的是埋在河北一带的中山靖王墓,三年前姓许的上贡给老登的玉蝉,就是中山靖王的贴身珍品。这样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整个墓估计已经是一团稀烂。】

许少湖抬了抬眉毛。

阁老心中装的是众正盈朝的九州万方,倒不至于为一点小小的阴德伤神。而清流闫党缠斗以来彼此骂战数十会合,尖酸刻薄阴狠毒辣,也绝不是只会无能狂怒的天书可以比拟,仅仅一点谩骂,当然无法破防。最令他挂心的,反而是其中对“玉蝉”的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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