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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的快意如此喜悦,如此深切,以至于皇帝甚至不得调整姿势,借助长袍来遮挡因过度兴奋而微微颤抖的手。他甚至有意的保持了沉默,以高深莫测的姿态施加压力,居高临下的观察那些老油条在重压下的颤抖失态,以此来品味胜利的甘美。

当然,此时此刻,还有另一种办法,能让这喜悦来得更加醇正,更加甜蜜,更能令人念头通达,一舒被文官压制已久的怨气……真君在肩舆上调整了一下屁股,点开了天书:

【历史回响·对倭战争篇】

还有什么能比当着罪魁祸首享受胜利果实更叫人快活的呢?为了这一刻的爽快,真君甚至刻意忍耐住了欲望,收到更新的消息后只是看了个简要便搁在一边,就是等着此时一吐郁气,用敌人的恐惧来下这一杯美酒。

飞玄真君志得意满的靠在了肩舆上,仔细聆听此仙乐天音,只觉身心散淡,不甚快哉:

【……在战术层面上讲,中倭海战其实是微不足道的;交战双方都是菜鸡互啄,各自都触犯了一大堆的兵家禁忌,在战场上的操作颇为下饭。幕府一方当然是惊慌失措神经错乱,与其说是打仗不如说是发癫,迷之操作层出不穷;而大安一方嘛……用儒望的话说,“火箭真是可以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换言之,要是没有火箭,战争的结局其实上相当难说的。

因此,与如此拙劣低级的战术相比,历史学家们更关注战争后续的结果。在而今主流的学术界里,中倭海战后签订的《金陵条约》才是最重大的意义,甚至视为中华近代史的开端;数百年大航海时代宏伟的先声——从这一份条约之后,世界的逻辑,或者说东亚的逻辑,就完全不再一样了。

在这里,我们需要稍微解释解释《金陵条约》之前中原王朝的对外战争。虽然历朝历代的战略目标各有差异,但发动的战争无外乎两个目的——一是占领,二是威慑;“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为之”;在控制了必要的领土之后,对于桀骜不驯的外藩,往往是以敲打震慑为主;所谓中国已安自定,只要藩属恪尽朝贡的职责即可,并不过多的要求。

在这种惯例下,僻居海外的东瀛恰恰就是个相当尴尬的例外。因为路途实在太远,劳师动众糜费无数,占领吞并既不可能,仅仅敲打威慑又实在太不划算;除了倭寇欺人太甚悍然侵犯核心利益以外,在大多数情况下,中原王朝其实是不愿意耗费这个精力的——开销太大,胜算不高,得不偿失,何苦来哉?

这种因袭已久的惯例影响极深,甚至在中倭海战大局已定之后,部分倒穆派都依旧不改初心、顽抗到底,赌的就是惯例牢不可破,朝廷不可能因为虚无缥缈的军功持续不断的花钱,必定有打退堂鼓的那一天。而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猜测还真没有差错,只不过这回遇到了一个小小的例外——

简而言之,《金陵条约》实在太能挣钱了。

端坐的皇帝忽然咳嗽了一声,强行压抑住了某种强烈的笑意。好歹是披着龙袍在大庭广众之下,即使大家都俯首帖耳不敢仰视,至尊也不能露出一丁点的不体面来;所以他硬是掐了一把大腿,压抑住了那种当众扭曲成蛆的冲动。

彳亍吧,朕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挣钱法!

【当然,这倒不是说《金陵条约》之前,大安朝廷就不想挣钱了。从现有只言片语的史料看,宫廷及内阁是考虑过怎么从东瀛捞钱的,比如说派遣太监去看管银矿、收取赔款;拼死拼活拼命搜刮,一年大概能刮个十几万两银子;如果朝廷耐心足够,那按照这个数字刮下去,可能刮个十年二十年,就能刮到《金陵条约》签订当年的收入。

没错,《金陵条约》中仅军费赔偿,就高达三百万两;大概是东瀛二十年的财政收入。

二十年的财政收入——你读到这一句话时有多么的震惊,那倭国使节的震惊就只会增加一百倍。大概是数字过于离谱且荒谬,作为条约谈判代表的幕府家老水户氏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赶到愤怒与恐怖——他还以为是穆国公世子晕眩过甚脑子里进了海水,以至于发昏说了胡话!

五百万两,这怎么可能呢?

但事实证明,恰如穆氏的说法,“钱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东瀛当然拿不出来这笔钱,但金融魔术的奥妙就在于无中生有。所以《金陵条约》的第一款,就规定了这五百万两由英吉利银行负责周转,由东瀛方以海关及矿山的税收为抵押,利息为百分之五——比房贷还高。

如此一来,大安朝廷迅速拿到了丰沛的收入,大大弥补了国库的亏空;英吉利银行拥有了插手海关的权限,并能在利息中大动手脚;双方都是大赚特赚,典型的双赢(当然东瀛可能输了那么一点,但谁会在乎东瀛呢?)。但是,最关键的还不在这里;真正要命的细节,在于该条款的附录——“为了监督赔款的拨付,中方将派遣一名全权大臣,与英吉利银行高级专员儒望协同办公”。

而这位被中方派遣出去的全权大臣是谁呢?——没错,就是当时的工部侍郎、副通政使,闫东楼闫小阁老。

飞玄真君皱了皱眉,从肩舆上挪了挪屁股。他倒是记得闫东楼的名字,但此人……

【在接触英吉利银行之前,闫东楼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影子。我们只知道他是当时内阁首辅闫分宜的儿子,聪明狡诈精于计算,在贪贿和捞钱上“颇有天赋”,所有的记述只有野史中寥寥数笔而已;但直到进入了英吉利银行,接触到了当时最先进的金融理论后,人们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所谓的“颇有天赋”,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天赋。

这么说吧,在儒望的记载中,这位高级专员每三天都要与闫东楼接触一次,向他介绍收取赔款的最新进度;而接触越深儒望心中的恐惧也越深,他几乎能明白无误的感受到对方是在以怎样惊人的速度在吞噬着银行那些积累数百年的金融经验,能敏锐的觉察到那种长鲸吸水一样的贪婪,以至于不能不在日记中发出悲鸣:

【……天主见证!所幸这位姓闫的“大臣”仅仅只致力于中土朝廷,无心拓展他金光闪闪的伟大事业;否则那些该死的银行家一定会将我们像木塞子一样的抛弃掉,跪下来亲这位闫东楼的靴子。

每一次与此人见面,我都在在止不住的后悔,乃至于感受到恐怖——没错,我能从这一次谈判中或许巨大的收益;但为了这个收益,我却不得不将银行所有的经验传授给这个危险的天才,可怕的人物,难以控制的炸·弹……我们都清楚,金融在本质上就是吸血鬼的学问;在没有接触到金融之前,这个人已经无师自通的掌握了吸血的技巧,一旦让他再吸收这几百年以来银行家的经验,又会养出什么样的怪物呢?

……愿天主怜悯吧!

此处“金光闪闪的事业”,指的是闫东楼的另一个兼职,即负责东瀛宗教界最高领袖的选拔与册封;而在闫氏册封“天皇”的过程中,后人可以轻松体会到儒望的那种近乎恐惧的敬畏。

在一开始接手时,闫东楼搞的还不过只是收钱卖名额之类的常规操作。但在接触到了银行的金融经验后,那才真是一通百通,原地飞升。在接手的前几年,闫东楼就推陈出新,推出了贷款预售制度、拍卖制度,以及小额氪金制度,几乎是由上到下,一网打尽——针对资产不足的小教派,可以用地产及矿山作为抵押,背上三十年贷款换一个尊位;针对声名赫赫的佛门教派,则特意包装出“至尊法王”、“御笔提名”的噱头,竞价拍卖,价高者得;即使是资产不足、连首付都给不起的新兴小教派,也可以在氪金中试一试手气——只要六十八两白银就可以氪一发十连,你确定你不来一回么?

花样百出,上下其手;穷尽心力,无所不包,其搜刮之细密精巧,乃至于过往商人亦瞠目结舌,称之为‘青天高三尺’,彼时有歌谣来回传唱,赞曰:

“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闫先生下手!”

是的,“亏闫先生下手”!英吉利银行费力监察海关,折腾了十几年才统共只有五百万两的收益;这还是技术进步后效率提升的结果。而闫东楼区区九年任期,硬是从东瀛人手上抠出了一千两百万两以上——以往年的数据计算,这是倭国整整四十年的财政收入!

与这样的手腕相比,儒望这样的银行高层,怎么能不在惶恐之余,由衷的感到愧悔?、

事实证明,当金融吸血鬼也是要天赋的。与小阁老相比,儒望的确还逊色三分。如他所言,要是闫东楼真愿意往金融界发展,恐怕东印度公司董事会主席的位置,就由不得他妄想了。】

飞玄真君皱了皱眉。

在经过天书的长久熏陶之后,他已经练就了某种能力,即绕开那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词语,迅速提取文章的中心。而现在,他就发动了这种能力,捕捉到了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