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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温太傅院中,他老人家正仔细擦拭着发妻和幺女的牌位。听闻脚步声,抬起眼,有一瞬的恍惚。

怔愣过后,笑着朝虞茉招手:“无意间寻到了你母亲儿时作的画。”

她探头去看,见歪歪扭扭的绿柳下,画了一对夫妻,旁边还有粗糙的两团矮小身影。笔锋稚嫩,约莫是五六岁稚童所作。

温太傅慨叹一声,指给虞茉看:“这是你舅舅,这是你姨母。对了,今日可碰上婉儿了?她过去最是喜欢你,还惹得落雪常常吃味呢。”

“碰上了。”她宽慰道,“虽不记得过去的事,但一见就投缘。”

“那便再好不过了。”

静谧几息,温太傅面色渐渐凝重,直白地问:“关于你生父,我想了半月有余,还是决意只将怜儿的坟冢迁回京来,你如何看?”

“一切但凭祖父安排。”

虞长庆手上没沾血,而温家世代书香门第,属清官之流。若为报私仇,罔顾大周律法构陷于他,有违祖训。

如今,官是做不成了,至多能以白身带虞蓉回去萤州,从此另谋生路。

虞茉也不想太傅耗费心神,柔柔说道:“柳氏虽害我未遂,却实实在在杀了人,就由她进牢狱了残此生。至于其他两个,把母亲余下的财物悉数交还,然后才能放他们离京。”

“好。”温太傅点了点头,欣慰地开口,“你变了许多。”

原本以为,外孙女会对生父存有恻隐之心,要求大事化了。又或者,深陷于仇恨,定要闹得不死不休。

可她眉眼间虽有愁绪,但更多是对老者的担忧。

温太傅连连叹说:“变了好,变了才好,你活得通透些,老头子我才能去得安心。”

“祖父。”虞茉眼眶发酸,蹲下身,不赞许地道,“您还未亲眼见我定亲和成婚,说什么丧气话。”

听她改了称谓,温太傅如梦初醒,语含释然:“怜儿回来了,你也回来了。往后,做堂堂正正的温府嫡小姐,有小启和落雪帮衬,裴蓝二家亦会站在你身后。”

只要虞茉想,招青年才俊入赘也成。

但已经私下允诺了太子......

温太傅不禁忧愁——他曾为圣上老师,知悉圣上与娘娘俱是贤明宽厚之辈。

唯独太子殿下,性情冷淡,虽才情出众、礼数亦周全,可作为丈夫,怕是不够体贴。

当然,身为臣民,不敢妄议储君。

可太傅眼底的关切想忽视也难,是以虞茉连蒙带猜,宽慰道:“祖父放心,太子殿下待我极好。”

又忆起舅舅似乎格外忌惮赵浔,补充一句:“他不言语时瞧着像块冰,实则很爱笑的。”

“......”

温太傅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素来神色疏离的太子殿下爽朗发笑的样子。

但虞茉儿时并未被自己养在膝下,总不能如今摆出架子来约束她。想通以后,太傅说:“你母亲过得不开心,你要连着她的份儿,快快乐乐地活。”

“知道啦。”她抻了抻懒腰,朝徘徊在门前的小厮招手,“怎么了,瞧你慌慌张张的。”

小厮松一口气,恭敬道:“三小姐,太老爷该喝药了。”

平日少不得要劝上许久,但今日有虞茉在,温太傅拉不下脸,佯作爽快地喝了,旋即略带埋怨地瞪小厮一眼。

她只当没瞧见,再陪祖父说了会儿话,等药效渐起,老人家开始打盹儿,才悠悠往寝居行去。

路上撞见从长公主府回来的温落雪。

“啧啧啧。”温落雪绕着她行了一圈,揶揄道,“和你家殿下做什么去了,一声不吭就离开。”

在旁人眼中,是虞茉先行请辞,而赵浔待至散席后方回宫,并无交集。

可温落雪知晓他二人的关系,自然不好瞒。

虞茉尴尬地答说:“穿过假山,有处僻静雅致的书房,在那里待了片刻。”

“不逗你了。”温落雪压低嗓音,略不自在地问,“霍滢的生辰,你当真要去?”

她急忙表忠心,煞有其事地说:“姐姐最重要,你若介怀,我定是不去的,任凭霍小姐怎么哭都坚决不心软。”

“哈哈哈。”

温落雪被哄得眉开眼笑,挽上妹妹的手,边走边谈,“他和你家殿下是好友,总有法子邀你前去。”

听语气,暗含亲昵。

虞茉试探道:“姐姐,你很讨厌霍公子么?”

“讨厌?”字眼有些严重,温落雪下意识否认,“不至于吧,闹过些不愉快,仅此而已。”

她无意做红娘,只诚挚地分享:“喜欢呢,就喜欢;不喜欢呢,就不喜欢;现在喜欢,将来可以不喜欢;从前不喜欢,现在也可以喜欢。只要姐姐心里舒坦,旁的没什么大不了。”

一长串话跟绕口令似的,害温落雪沉吟半晌才捋清,豁然开朗道:“你说得对,我心里头舒坦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顿,不禁觑她:“你——和太子殿下也都这么说话?”

“嗯......”

“想不到啊。”温落雪倍感震撼地感叹:“他真是爱惨了你。”

毕竟,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克己复礼,对上口齿伶俐又句句离经叛道的妹妹,依然忍耐有加、疼爱有加,明显是付出更多的一方。

听了姐姐掏心窝的分析,虞茉朝天翻了个白眼。

她心道,某人才不会全然纵着她,只不过会以旁的方式“略施惩戒”或着“讨要回来”。她无遮拦的每一句,皆在夜深人静时,成了赵浔狠狠欺辱的砝码。

“不提他了。”虞茉说,“舅母已经选好吉日,姐姐若是得空,明儿陪我去书坊验收货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