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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三分钟的时间,孙启阳把时应的底细完全摸透。

站在他面前的时应不是业界大鳄的操盘手,也不是亿万富翁的穷亲戚,他全身上下唯一的闪光点,就是条顺盘靓,腕子上有一支充门面的江诗丹顿。

外貌可能在某些特定的圈子中等同稀缺资源,但从来不是孙启阳看人的标准,他只看谁能给他带来真金白银。

于是,他连冷嘲热讽都不再施舍给时应了,彻底将他晾在一旁。

从下午三点多一直到五点半公众展会结束,时应一直在半山葡萄酒的展厅帮忙做翻译,可是无论他介绍了再多的风土人情,帮助小镇和民宿交换了再多的名片,每当他插话想要趁机向孙启阳介绍一下的酒庄的葡萄酒,孙启阳都会巧妙地将话题抛给马副总。

如果说时应小时候从未体验过边缘人的感受,那么今天,他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一条活鱼被打捞上岸,撒上过量盐巴,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的煎熬。

时应没看表,但时间在他周遭显然放缓了流速。

两个小时,像是两百年那么长。等到会展中心关闭民众入场的卷帘门,他怀疑自己因为假笑而长出皱纹,整个人气势蹉跎,仿佛死了百余次。

展会的最后一天,翌日闭幕后将会有工作人员来拆除展位,葡萄酒商会凭借今年的展位签到十来笔国内长期供酒的大协议,今晚在满园酒店开了十几桌庆功宴。

时应还在埋头帮马副总的手下搬酒,孙会长一行人已经火速拎上了公文包,准备前往老城的约定点赴宴。

还是马副总手下一名销售人员同情他,连忙用胳膊肘戳时应的后腰,低声急道:“哥们儿,你这一下午是来做义工的?人都要走了,你名片都没递出去,快去跟着啊。”

说跟就跟,时应理了理领带,来不及用胸前雅痞的手帕擦汗珠,迈着长腿再次绕到了孙会长的身侧。

孙会长身长腿短,走路本来就慢,双腿一阵倒腾,还不及时应迈开步子大走两步,眼看这块粘牙糖又沾上自己,他忍无可忍地朝时应嚷:“小时啊,你这是做什么。人要是太没眼色,那就没意思了。”

时应点点头,也知道他烦自己,自己难道心悦他?可送佛送到西,开弓哪有回头箭,时应已经忍了这一下午,车上的礼品绝对不能再带回半山市。

“您接下来有行程,我知道,不多打扰。正好后天中秋节,我带了点儿酒庄最近在做的特色酒,您稍等会儿,我马上给您拎过来。”

会场中心外,橙色的夕阳还挂在天边。

城管下班,小摊位如雨后的春笋占据着停车场周围的空隙,孙会长走进这片耀眼的拥挤中,回身隔着一片孜然味的白烟道:“什么特色酒啊,没质检的我可不敢喝,老赵做的那些破东西,粗制滥造,别再给我眼睛喝瞎了。”

“哈哈,您真幽默,”时应牙齿咬得梆硬,抚开两枚冲到他脸上的美羊羊气球道:“这不正好是吃大闸蟹的季节,除了酒还备了蟹卡,提前预祝您阖家欢乐,就当过节添道菜,也是我和赵总的一点心意。”

听到大闸蟹,马副总回头看了他一眼,搭腔问了他一句:“是澄阳的吗?公的母的?”

“七对。都是 8888 型的。”

蟹卡的价值约有三千块,马副总自觉不便宜,凑到孙会长跟前借花献佛,“要不我过去拿,帮您放后备箱?”

孙启阳除了是西城葡萄酒商会的一把手,还是两家农业技术学院的兼职教授,一家西城联合投资公司的名誉董事长,几千块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他几乎是小跑着往自己停车的地方逃。

“不要不要!我吃螃蟹过敏。”

这是彻头彻尾的拒绝和否定。

人流拥挤,时应步伐很重,脚步稍慢,孙启阳一行人便脱离了他的视线。挫败感铺天盖地,让他喘不上气,就在他想举白旗时,转机来了,十几米之外,孙启阳的声音好像被戳破的气球,让所有行人接连回头。

寻着声音,时应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很快,他在一辆迈巴赫 S 级旁边找到了孙启阳。

除了迈巴赫,还有钱经理的大 G,周女士的宝马,马副总的路虎,而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们停成一排的豪车前面,正洋洋洒洒地扑腾着一串老年代步车。

“这他妈都是谁的车!看不到这是 VIP 内部通道?”

“时间已经耽误了这么久,狗日的,我讲话要迟到了!”

“打电话!”孙启阳气度全无,脸都绿了,朝着身边的人大吼:“给他们打电话,给交警打电话,违法停车,给他们都拖走!都给我拖走!”

老年代步车连牌照都没有,更别说在车窗内留下挪车电话,马副总被孙会长吼得焦躁不堪,走到电动车前试图徒手拉开人家的车门,不能成功,竟然朝着小车的后视镜狠狠一拍。

围观群众小声惊呼,预见这伙人可能会制造一场惊心动魄的“纳米救援”,纷纷围过来,举起手机,想要拍下他们徒手破坏老年代步车的劲爆视频。

周女士和钱经理劝了几句,一个挡在马副总和老年代步车的中间,一个在手机上找网约车。

可展会散场,人流高峰,停车场内全是被堵住的汽车,路边伸手拦车的人少说有几百号,最终的结果并不是孙会长想要的,但他不得不主动跟着时应走到了他停车的建筑工地。

全身异响的破夏利成功躲开拥堵的道路,顺着绕城高速开往满园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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