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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天,她穿着一双被湿透的麂皮靴子,因为要见客户,她套着中看不中用的羊绒大衣,奔跑时,一不小心就在人行道上摔倒,没余力喊疼,又匍匐着爬起来继续朝着四处大叫着贝贝的名字。

接到保安电话时,她如释重负,在温暖的保安室抱住贝贝才觉得汗毛倒立,一阵后怕。

狗没有错,不知道许多,饿了吃,困了睡,唯一一点快乐的期盼就是能和终于回家的主人互动。

可程思敏也没有错,她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过上受人尊重的生活。可实际上,人活得像狗,两点一线,升职,贷款,奖金,绩效,无形的压力铁笼一样罩着她,没有喘息的余地。

买房是为了获取安全感,养狗是为了得到陪伴,可是住在每月还贷款的房子里,程思敏和贝贝只有睡觉时才会见面,非但没有完成互相陪伴,反倒给彼此增加了成倍的寂寞。

第二天一早,本来该去公司,但是被撞击的地方仍然疼痛难忍,以往她也会胸痛,那半年来尤甚,但从没当做一回事。利索应到觉得这是大多数女人来例假前的症状,忍痛才是常态。

洗漱时痛得皱起眉眼,血肉之中还有异样的冰感,脱掉衣服,对着镜子抬起手臂,仔细初诊自检,竟然摸到以往从来没注意到的硬块。

程思敏心下一惊,不得不告病假去医院检查。

那天无疑是两人今年开端最糟糕的一天,谁会想到他们之间的红线从那天就已经被重新系上。

月老没有法力,竟然是一只三岁的小狗。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贝贝冲进他家搅黄他的面试,本身就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欣喜。

由此可见,人大约并不比狗聪明许多,时应没认出煤气罐,但煤气罐早认出了他。

有震惊,有冲击,也有对世界之小,姻缘之说的不可思议,二人彻夜谈话,直到天明,恍惚的思绪才重新平复下来。

临睡前,程思敏喃喃地说:好像做梦,如果那天你再多逗留一阵,也许故事的开端又是另一种模样。

可时应没附和,他声音听起来没有困意,他只是问了她几句很煞风景的话,他问她做手术花了多少钱,年初卖房到底亏了多少钱,还贷时选的是不是等额本金。

耳边有钥匙开门的声响,大门关闭,有熟悉的脚步声朝着卧室的方向行进,像马蹄。

程思敏头还埋在枕头里,懒床失败,因为一枚凉凉的鼻子已经贴在她的脚心。她朝着虚空中伸手,贝贝立刻将自己的头搭在床沿,柔软的舌头像小号洗脸巾,不停在她脸上擦过留下一串口水印。

时应昨晚一夜没睡,但完全不困,程思敏扯起呼噜后,他搂着她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心中有算计,随后起身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才九点,他拿了程思敏家的钥匙去隔壁给贝贝套上狗绳下楼遛狗。

遛狗半小时,贝贝接连为他捡了一只被撕掉标签的矿泉水瓶,一个被啃了一半的烂苹果,他都皱眉扔进垃圾桶。

最后贝贝负气而行,趁着他不注意,一下跳进正在浇水的树坑,在泥里打滚蹭背,朝他得意地大叫。

结果外出的时间被延长到两个小时,原本要买的早餐变成了午饭。

手里拎着几样吃食搁在岛台,时应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余光能看到蓬松的狗屁股和程思敏的半张脸。

小狗,恋人,柔软的床单,假期的午后,有种幸福具象化的满足。

卧室里程思敏的声音也懒洋洋的。

“你带它去洗澡了?身上滑溜溜的。”

“唔。”时应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弯腰从橱柜里接连拿出成套的餐具,把买来的饭菜重新装盘:“狗喂过了,该投食人了。肚子饿不饿?起来吃饭。”

时应买三菜一汤,羊羔肉,沙葱,杂拌,酸汤,都是半山本地人爱吃的菜色。

这些菜以前他在程思敏家见多许多次,逢年过节,有人生日,这些就算程伟下酒的好菜。

洗了把脸坐在岛台前,程思敏看到这些菜愣了一下,不过她确实饿,没多想,很快用筷子挑起一块沾满红油赤酱的羊排搁进嘴里。

“怎么想起买炒羊羔肉了,你以前好像不吃这个,说是糊嘴。”

本地人吃羊羔除了手抓就是爆炒,炒料里多用羊油,辣椒,再配合吸汤汁的红薯粉条,热辣辣地吃下去还觉得鲜香,但用油多,食材肥,东西稍冷就容易凝固,羊膻味会加剧地冒出来。

时应吃得慢,抬眼看看趴在凳子旁的贝贝:“带贝贝洗澡,正巧路过一家做羊羔肉的店,想说你应该爱吃。”

“我还行吧。”凉拌沙葱送进嘴里,还是那种熟悉的怪味,又像大葱,又像洋葱,程思敏用一口米饭把菜送进肚子里,跟他闲聊,“爱吃的是我爸。有阵子家里赚了点钱,就是市场没改造前,我妈天天到牛羊店里给他买现宰的羊羔肉回来炒。”

“他吃羊肉真是吃不够。”简直是她见过的最爱吃羊肉的人。

“最夸张的一次家里连吃了半个月,还喝的是啤酒,也不怕中风。我腻得慌,想吃点别的,我妈还不许,说他辛苦,全家人要迁就他,冬天不方便洗澡,我一流汗都是羊肉味。”

说起程伟,时应筷子停了。

他仔细望了望程思敏的面色,尽量温和地说:“程思敏,关于你爸,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