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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黑沉, 寒鸦啼叫,无人问津的冷宫,纱灯已灭。

姚宝林在睡梦中听得“咯吱”一声门响, 她从混沌中醒来,盯着月光倾洒入门缝,一道身影慢慢走了进来,无意踢倒了摆放在门口的盛水铁桶。

“谁?!”

瞬间清醒的姚宝林躲到床角, 望着一步步走进来的月影。

“嘶”的一声燃火声, 不速之客点燃了手中烛台,附身看向木床上的女子。

火光映亮彼此的视线, 姚宝林看清了来者。

登时激灵一下。

二皇子慕戚好整以暇打量着陷入泥沼的女子,都说她消瘦脱相、脸上有伤失了绝美容色,此刻看来传言有误, 大有诋毁的意味。

眼前的女子身穿破旧衣裳, 长发凌乱, 却是唇红肌白,气色尚好, 哪里脱相了?

不过......

抬手扳过她的脸,在女子的挣扎中, 用力扣住那尖尖的下颔, 才发现她的左脸上多了一株雪柳,为容颜添了妖冶。

何人的手笔?

再仔细打量,才发觉雪柳掩盖住一道细长的疤痕。

“呵,还真破相了。”

不过更具风情了。

慕戚松开手, 将烛台放在桌上, 手指划过桌面,没有摸到想象中的灰尘。

他撩袍坐在长椅上翘起二郎腿, 问道:“适应冷宫了?”

从起初的惊愕慌张,慢慢沉淀,姚宝林喘匀气儿恢复淡然,毕竟是见过大场面和世态炎凉的,不至于被吓破胆。

“二殿下何时回宫的?”

“昨日。”慕戚转动着手上的琥珀戒指,佻达笑着,“怎么沦落至此?”

昔日骄傲的美艳宠姬,不知为自己谋后路,为情所困,触碰帝王逆鳞,何其愚蠢。

慕戚是鄙夷她的,可不知为何,当初的那点儿惦记犹在,带着征服欲。

谁让这女子当初不拿正眼瞧他呢。

如今呢?

会摇尾乞怜吗?

拍了拍腿,慕戚后仰靠在桌边,带着浓重的暗示。

放浪佻达的举止,令姚宝林作呕,她暗暗冷笑,穿上鞋子站起身,身上的破旧衣衫垂落,不掩凹凸有致的身段。

“二殿下是想拉我一把?”

“看你表现。”

“二殿下处在风口浪尖上,敢觊觎陛下的女人,可想过后果?”

她慢慢走近,衣摆若有若无触碰着慕戚的腿。

慕戚抵抵腮,伸手去捞,却捞了个空。

姚宝林躲开,肃了面色,“二殿下是想白嫖吧。”

“太难听了。”慕戚丢出饵,“你跟了我,还是能吃香喝辣,待到时机成熟,我会想法子把你弄出去。”

“现在滚还来得及,别等我喊人。”

“你喊啊。”慕戚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惦记她了,愚蠢、骄傲、有趣。

喊人,话本子里多俗的桥段啊。

“姚麓,这里是冷宫,说白了,你连奴婢都不如,还妄想是父皇的女人?”

姚宝林何尝不知。

冷宫无人问津,贵人们连眼线都懒得安插,多少失宠被罚的妃子在这里被践踏了尊严,要不是有范德才关照,她早就再添新伤了。

可今夜范德才的人呢?

被支开了吧。

慕戚耐着性子又拍了拍腿,等她主动臣服,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就范,不免扫兴。

起身拍了拍衣摆,又拍了拍女子的臂,他默默离开,意味不明的。

可姚宝林会意,他是在给她考虑的机会。

斯文败类,不过如此。

等人离开,她快速合上房门,将铁桶抵在门边。

**

天蒙蒙亮,慕戚请过安,乘车离宫,先去了一趟兵部尚书府拜访,与兵部尚书张衡智密聊许久,随后乘车抵达一处狭窄的巷子。

乔氏听见叫门声,拉开大门,见到一拨衣冠楚楚的人,其中装扮最考究的男子,生得清秀,眉眼含笑。

乔氏不解,“有事吗?”

慕戚拨开侍从,问道:“敢问这里是君晟君大人的家宅吗?”

“是啊,阁下是?”

“慕戚。”

季绾扶君晟下楼时,一楼的堂屋内,慕戚已经坐在那儿了。

蔡恬霜和陌寒站在一旁,没给来客什么好脸子。

不速之客也不在乎,见到君晟走来,笑着哼了声,反客为主,请他入座,“君大人快坐,别磕到绊到。”

旋即看向季绾,肆意打量着,嗤笑君晟眼盲,看不到他觊觎季绾。

“新婚才多久,就要照顾瞎子,季娘子辛苦了。”

闻言,连不明前尘恩怨的馨芝都冷了脸。

季绾扶着君晟落座,淡淡道:“恶语相向六月寒,二殿下慎言。”

“反正是寒冬,再寒能寒到哪儿去?”

慕戚依旧打量着季绾,赤裸裸的目光引人不适。

乔氏提着新煮开的水走进来,不明所以下,对君晟嗔道:“贵客至,怎么不备些茶点吃食?”

君晟淡笑,“二殿下吃不惯寻常人家的吃食,喜欢吃坑里的。”

怕儿子得罪皇室的人,乔氏讷讷,“哪有人喜欢吃坑里的啊,可别说笑。”

上次被君晟挖坑栽了跟头的事,朝野上下皆知,慕戚皮笑肉不笑,“都说不揭人伤疤,君大人眼瞎可别再烂了舌头。借用尊夫人刚刚的话,恶语相向六月寒。”

明显带着警告意味儿的话,使乔氏僵了咧开的嘴角,不再沏茶,提着壶默默离开。

自从认回君晟这个儿子,妇人也长了眼界,不再轻易对谁唯唯诺诺。

生平第一次被寻常老妇人晾在一旁,慕戚哭笑不得,隐约含讽。

“我的确吃不惯寒门之食,不劳老夫人了。”他以食指点点额,笑意不减,“也不对,贵宿连寒门都算不上。”

君晟亦笑,“殿下既吃不惯寒舍的饭菜,那就喝西北风吧。”

这人果然嘴不饶人,从不吃亏,慕戚磨磨牙,“君大人失了高门身份,又瞎了眼,若是再失去圣宠,是不是就一无所有了?”

“放心,臣还有三寸不烂之舌,不会让殿下清净的。”

占不到便宜,慕戚舔了舔嘴角,起身告辞,“我此番就是来探望君大人的,看大人只是瞎了眼没有性命之忧,也就放心了。”

“看殿下一如既往的烂漫,臣也放心了。”

“烂漫”听似夸赞,极富暗讽,谁会形容一个玩弄心术的人烂漫呢。

这话等同于,在暗讽一个人一如既往的不成器。

慕戚忍着不翻白眼,带人离开,跨出门槛时差点打滑。

原来是乔氏在出门时,把热水倒在了门槛外。

热气散去,凝结成冰。

专为不速客准备的。

季绾站在门槛内,望着离去的一拨人,转身握住君晟的手,带他回到新房。

乔氏折返回来,忿忿嘟囔几句,弯腰铲去门口的冰,心中担忧君晟不能恢复如初,但看君晟从容自在的模样,也就宽了心。

与沈栩的沉闷不同,君晟虽安静,却沉稳老练,会让身边的人感到心安。

老妇人心中期盼,还是希望沈栩能在高门学有所成,蜕变成一个有担当、不吃亏的人。

听着妇人的嘀咕声,君晟寻声“望”去,虽看不清,但能感受到一抹模糊轮廓,影影绰绰。

**

灿烂冬阳映目,一个背脊微弯、鬓有花发的老妇人走进附近街市上一家红火的面馆,点了一碗手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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