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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掉火星却还散着热的煤灰,每次能让他感受到皮开肉绽的滋味,他不能不听话。

去黎家的路上,他很忐忑,因为他早听说过菁菁的情况,早在两年多前他在黎家住那一晚以后,他就下意识关注起她。

他知道她和他不一样,她是黎家最小的小公主,全家人都很宠她,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黎承更天天抱着她出去和他那群兄弟还有堂哥季远洋炫耀,说她是他的宝宝,他以后要养一辈子的,他们都羡慕不来。

堂哥季远洋那时候眼馋,还把她偷回家了一会儿,很快被黎承找去逮到,两个人狠狠打了一架。

其实不止堂哥眼热羡慕,他也羡慕。

所以在她上育红班那会儿,他总想方设法出现在她面前。

有一次他看见她拿东西的时候小红花掉了,他高兴坏了,他终于有了靠近她和她说话的机会。

果然,一朵小红花她可在意了,捡起来后还把她舍不得吃留回去给黎承的煮花生给了他。

去见她的路上,他很忐忑也很担心,他出现在她面前很多次,但她太漂亮可爱了,小公主一样,他每次都不敢和她讲话,他不确定她还记不记得他,他怕他也和她说不了话,她连他也怕。

同时他也很担心,不知道她到底伤得怎么样,他听他们说,那天她被抱出来的时候血流了一地,都以为她救不活了,他当时听到都疼,她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弱,肯定也疼坏了。

只要关乎她的事,黎家都顾不得任何,这一次彭芳很容易进了黎家大门。

大嫂何丽娟亲自把他带去了她房间,粉红色的公主房,床上有很多洋娃娃,然后在那堆洋娃娃堆着的墙角,他看到了她。

头上绑着纱布,怯生生缩在那堆洋娃娃旁的她,她比洋娃娃更可爱,也更让人心疼可怜。

他慢慢朝她走过去,他注意到她身体瑟缩了下,他下意识的就停下了脚,站在原地看她。

他停下了,她果然没那么怕了,过了一会儿,她可能看他一直没过去,眼睛不自觉看向他。

她发生意外之前,每次看着人的时候眼睛都闪着星星,那一天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含着明显的怯怯害怕。

他看着突然感到心口疼,比彭芳罚他跪的时候还疼。

他试着慢慢靠近她,然后,他得了她一颗糖。

那是她给他的第二颗糖,她接纳了他。

她害怕所有人,唯一允许他一个人靠近了她。

那天以后,他成了常进出黎家的人,也是唯一能随意进出黎家的人。

一次彭芳罚跪他烫伤了,他受伤的膝盖被她看到了,她难过得直掉眼泪,捧着他膝盖一直给他吹,还为他专门去找了每天很忙的申方琼。

要申方琼帮帮他,让彭芳不要罚他,她说他已经很好了,不该被罚。

申方琼对女儿有求必应,也不知道她找彭芳说了什么,那以后彭芳真的没有再罚过他,也没再饿他肚子,还开始对他好起来。

他知道,都是因为她。

她结束了他童年的厄运。

可这样的她,被他弄丢了……

好半晌,季临视若无睹比垃圾堆还乱杂的院子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季海翔正一巴掌一拳头往彭芳身上招呼,男人力气天然比女人大,彭芳打不过就抓他,尖利的指甲一个劲狠挠向他,咬他。

季海翔手上脸上脖子上都挂上一道道口子,他怒火中烧大骂一声:“烂贱人!”竟然抓过彭芳的头往墙上撞。

季临进屋就看到这一幕,他神色微变,下意识往前冲了两步,但走到一半,彭芳已经顺手抄过立柜上一个旧烟灰缸狠狠砸向了季海翔。

季临猛地停住了脚。

半斤八两的两个人,鱼死网破的必然结果了。

果然,一个墙上撞一个血包,一个血直接从脑门往外喷。

那一刻,季临心里甚至恶念的想,他今天要是不出现在这里,或许明天可以来给各自收个尸,倒是一了百了了。

“贱人!你是真的想我死啊?”

季海翔摸着一脑门的血,赤红着双眼瞪向彭芳。

彭芳情况更狼狈,她头发被抓乱成鸡窝,脸被煽肿了,唇角带血,头上一个大血包,刚才季海翔那一撞,他下了狠手,彭芳当时感觉到脑花都要闪开,也是那一刻,她对这个在一起了二十多年的枕边人生出了剧烈的狠,烟灰缸那一下她也是真想让他死。

看季海翔眼神像真要见血吃人,她捏着烟灰缸的手指隐隐发颤,嘴上却狠话放道:

“是又怎么样?你不也是?季海翔你这个一辈子都靠着我,躲在我背后享受好处的贱男人,孬种!你不得好死!”

“还要打多久,或者我明天过来。”季临面无表情看着两个人对骂,出了声。

彭芳和季海翔同时转过头,看着许久没回过家,去他单位也见不到人的季临,突然怔住不知道说什么。

彭芳骂季海翔的话一定程度上没骂错,季海翔这个人靠彭芳得势的时候,什么都听老婆的,从来不管儿子,小时候由着彭芳不给季临吃饭,罚跪,后面由着彭芳插手季临学业工作甚至他和黎菁之间。

两个多月前季临腿断,彭芳找他哭两下,他表现得很在乎妻子,叫了两个人硬生生把季临从医院弄回了家。

现在他因为彭芳,一朝回到几十年前成了普通工人,彭芳还毁了名声,被厂里开除了,更得罪了黎家,他每天去厂子听到人家议论他,议论彭芳,他完全受不了,为了让自己不被指点排挤,他把自己演在受老婆连累拖累的受害者位置,甚至有了离婚想法。

再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人高马大,如今还是市规划办主任的儿子,他突然感觉矮了一头,好一会儿他捂着还在冒血的头,讪讪喊了句:

“阿临,你回来了?”

“那个,你管一下你妈,我提离婚也是为我们这个家好。”

“现在整个厂子都在议论你妈收好处的事,她被开除,倒是不用上班了,我成了个工人,却还得去厂子里做工,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排挤,给我找麻烦,我根本工作不下去。”

“我们离了婚,好歹能证明这事我是真的不知情,至少厂子里那份工作还能做是不是?不然两个人都没工作,吃什么喝什么?”

季海翔说到这里眼睛看向了季临,眼里隐隐的含着期待,一下子从代厂长沦为普通工人,他是最受不打击的一个,他其实心里有些指着季临能给他转圜转圜,不指望回到原来的位置,好歹和以前一样当个主任什么的呢。

他隐约感觉到,彭芳这次没有判刑,没有被查个彻底,这个儿子在里面起了一定作用。

季海翔什么盘算一眼看清,彭芳和他二十多年夫妻,他放个什么屁,她都知道,彭芳原本在季海翔开口的时候还打算和季海翔闹的,听到后面她眼睛闪了闪,靠在墙上没出声了,只紧紧盯着季临。

季临却没看见他们一般,他只点了点头声音没什么波澜的说了句:“嗯,那你们离吧,我没意见。”

“我回来是告诉你们,这房子是给厂长住的,你现在已经不在厂长的位置,尽快搬吧,我联系过厂子那边,你还是工人,给你划了一间屋,具体在什么地方没问,你自己去问。”

季临说完,又看向了彭芳:“你现在还没五十,没了工作自己去外面找吧。”

“我打听过了,外面现在很多饭店找洗碗工端盘子的,还有些私人纱厂服装厂也招人,你原来也在车间干活,做那些没问题,不想做也随你,反正你自己能解决生活就行。”

一通话不含一丝感情,哪怕彭芳知道季临恨着她,她也接受不了,她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季临:

“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妈,供你吃穿把你养大的妈,你要不管我了?”

“你还个当官的,这样做不怕人戳你脊梁骨啊?没良心的东西,天要收你啊!”

“那就让它来收好了。”

季临毫不在意一声,一张清隽的面孔冷到极致,他甚至勾唇冷笑了下。

“你也可以出去外面讲我不认你,说得越厉害越好。”

“我早说过了,我没有爹妈了,死绝了,你们也当我死了,不甘心也可以去告我,不过你们现在还没六十,不到需要我赡养的时候,可能还告不了。”

季临一副随你怎样的态度,彭芳气得发抖,本来就痛的头忽然像要裂开,她眼睛直直的盯着季临,忽然崩溃不可遏制的大声哭了出来:

“天要收你啊!你当真妈都不认!我这辈子是倒了什么血霉啊!老的没良心,小的更是个白眼狼!”

彭芳这回是真的伤心又绝望了,她知道季海翔没有良心,没指望过,但她对儿子季临却存着很大期望的。

毕竟季临从小懂事听话,她自认为母子两唯一的隔阂只有一个黎菁,但血脉相连,怎么说都是她儿子啊,他还真的能不认她,不管她?

没想到他真的没打算管,没打算认!

彭芳今年四十多了,再熬十来年都可以光荣退休领养老金的年纪,如今她名声毁了个彻底,还被厂里开除,相当于后半辈子全完了,现在儿子还一副她到死都不打算管她的态度,她眼前一黑,对以后生出无尽惶恐,就像突然溺水找不到人救,陷入了无尽的深渊和绝望里。

彭芳忽然腿发软站不住,她靠着墙顺着往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头贴靠在墙壁悲呛的哭嚎开:

“白眼狼啊,白眼狼!我生了个白眼狼,早知道当初生下来还不如按水缸里按死……”

彭芳一边嚎,一边谩骂,各种难听字眼诅咒的话都骂了出来,季临静默听着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继续不含感情的道:

“你们以后也别指着靠我收好处,我不是季海翔,一旦我发现了,我不介意大义灭亲亲自送你们进去!”

“我是京大毕业,只要我行得正不犯事,最后的结果无非是不做这个主任,还有别的前程,但你们可能后半辈子都要在牢里渡过了。”

季临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扫了眼边上的季海翔。

季海翔也没料想到季临会做得这么绝,是真打算不认父母了,一瞬间这个从小温润听话的儿子陌生得让人可怕,他看着季临脸上那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冷笑,突然一阵狂怒猛冲上心头,他抄过立柜上的茶壶怒不可遏朝季临身上砸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