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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进入了加利福尼亚洲。

目的地是加州西南部、靠近洛杉矶的一座小镇。观光火车慢悠悠地行驶, 自原野间穿梭,距离那座小镇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其实黑泽阵醒了有一会儿了,但一直没动, 也没说话。

他躺在沙发上, 前排的窗户开着,从田野间吹来的风有几丝掠过他的脸颊。空气略显干燥, 至少已经完全不是滨海地带的潮湿味道, 那探究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就没了太大的意义。

周围也没什么危险的气息,除了火车经过轨道的声音外,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午后的日光。有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柔软的布料, 但阳光有点刺眼, 他也懒得摘。

他干脆放任自己继续睡, 当坐在对面的人完全不存在。

对面那个人知道他醒了, 也没管他, 书页翻过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回响,很久才听到有乘务员经过的声音。那位乘务员小姐很小心, 尽量不发出声音,蹑手蹑脚地过去, 但也只是普通人的程度, 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窗外飘来草木的香气, 或者盛夏的另一种味道, 飞鸟的影子掠过窗外,日光渐渐变得更暖了些, 静谧的山野间渐渐变成了城镇, 又在喧闹和带着几分凉意的风之间来回切换。

再醒的时候就是黄昏。

黑泽阵本来是想继续睡的,但火车停在某个吵闹的车站, 坐在对面一直看书的人终于站起来,提上行李箱,也不管他醒没醒,就单手把他抱了起来。

动作压到腹部的伤口,他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但赤井务武还是就这么抱着他下了火车。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慢慢养伤吧。”

赤井务武的话明显只是通知。除了慢慢养伤,没有别的选择,至少现在没有。药物和其它手段都成为了“禁止事项”……不过这点在夏威夷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被通知过了。

伤口不仅有那天晚上鏖战的结果,还有被某个人近距离开了两枪的下场,虽说用的不是常规子弹,但打穿血肉的事还是实打实的。从成年体型变回少年,部分伤口会在APTX4869恢复细胞的作用下愈合,但不是全部,这种恢复力是有极限的。

黑泽阵感受着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痛觉,相比起记忆里的伤势,痛感并没有预想中的强烈,或者说已经被止痛药的成分压下了大半。

他本不想理会,可睡了太久的身体抗拒继续回归到无意识的状态中去,最后他还是在车厢沉闷的气氛里说了一句:“你真开枪。”

“我避开了要害。”赤井务武不咸不淡地回答。

确实是避开了要害,不然以黑泽阵当时本就重伤的状态,不用点特殊的手段很难活下来。但赤井务武开枪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就算当时黑泽阵掰开了他的手,将枪口转向要害的位置,这人百分之百也会扣下扳机。

黑泽阵不想在这件事上跟赤井务武谈论到底有没有必要,他估量了一下以现在的状态跟赤井务武打的胜算,再加上周围都是普通人……算了。他干脆靠在这人肩膀上继续睡了。

睡不着?那跟他不想醒有什么关系。

“你没什么想问的?”赤井务武问他。

“没有。”

“还在生气?”

“没有。”

“先看看你做了什么吧。前脚刚答应,后脚就用了禁止你用的东西,你是只会任性胡闹的小孩子吗?”

“……”

黑泽阵不说话了。

赤井务武带他走出火车站,上台阶的时候有路过的好心人帮他提了一会儿行李,赤井务武流畅地切换了语言,从德语切换到了英语,而那位好心人的话也带着点乡下口音。

他们一路出了车站,好心人帮忙把行李提到了车站外,临分开的时候问赤井务武这是你家的孩子吗,赤井务武说是。

他换了个姿势抱人,自然地说我家孩子身体不好,在学校里被欺负了,我带他回乡下住一段时间。

好心人没有多问,跟他们分开,等那个陌生的脚步和心跳声远去后,黑泽阵才问了一句:“要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开车去隔壁镇子,你再睡会儿吧。”赤井务武平淡地回答。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可以用药物让你一直昏迷,比你醒着的时候好照顾很多。”不会乱跑,不会招惹敌人,不会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回来还要做出一副谁都别靠近的模样,维兰德的儿子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让人放心。

黑泽阵听出了赤井务武的言外之意,终于抬手扯掉那片布料,睁开眼睛看这个男人。

阳光有点刺眼,他还没看清,赤井务武就给他遮住了眼睛,说:“你的眼睛现在弱光,别看了,回去再说。”

“我睡了多久?”

“两个星期,今天是8月9日。”

“去哪?”

“诊所。我临走前跟邻居说会接孩子回来。”

远方是寂静的街道,日落的黄昏,悠然的小镇,以及延伸到天边的旧公路。平坦的田地和遥远的山丘正沐浴在落日的光辉下,一阵暖风从旷野间吹来。

太阳完全落山之前,他们应该可以到那座小镇。一座宁静的、安逸的,不会隔三差五就发生案件,也没有那么多侦探和卧底、间谍、罪犯的小镇。

……

上月底,小镇上新来了一位医生。

他接手了一位即将退休的老医生的诊所,不过还没有正式接班;他说自己还要去接暂时拜托亲戚照顾的孩子,等孩子的病情稳定下来就带回镇上。

今天下午,他带着一个睡着的孩子回来,邻居们都很好奇,医生跟他们打招呼,于是隔壁书店的老板就问:

“赤井医生,他就是你要接回来的……”

不怪他问,被医生抱着的孩子有头漂亮的银发,跟医生本人的发色实在是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那个孩子大约十三四岁,大概听到他们说话,醒了,但是没动。

赤井医生就笑了笑,说:“是我的孩子,他天生白化病,眼睛不能见光。”

合理的解释,并且完美地避开了一些会被好奇的问题。邻居们听到这里就善意避开了话题,跟赤井务武说了两句别的,就不耽误他们的时间,各自回去了。

小镇民风淳朴——不是米花町那种民风淳朴,住在这里的居民大多都很热情,对新来的这对父子抱以善意,甚至没想过他们可能是绑架犯和世界各国情报机构正在寻找的被绑架对象。(邻居:?这种事完全想不到吧?!)

咔哒。

诊所的门被关上了。

小镇的街道很安静,门被关上后,风声和遥远的歌声被隔绝在门外,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白化病?”

“你太显眼了。”

“……”

黑泽阵刚才没做出什么反应,不代表他真就没有意见,事实上他对这个说法意见很大,只是刚才没动手而已;等赤井务武关上诊所的门,放下行李箱,抱着他继续下楼梯的时候,他才忽然出手,两人就在楼梯上打了起来。

狭小的空间完全不适合战斗,起码这点地方不够他们施展开拳脚,没打多久楼梯的木制扶手就在突如其来的撞击中断裂,正在打架的两个人楼梯下翻了下去。

失重对黑泽阵来说反而是有利的环境,落地的瞬间他把赤井务武按在地上,目光从脖颈移到赤井务武的脸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咬断这个人的脖子。

“行了,”赤井务武也不继续打了,就说,“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战斗,等你恢复我再陪你打。”

黑泽阵注视着他,墨绿色的眼睛里盛满杀意:“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赤井务武的反应平淡至极:“那你动手吧。”

“……”

就是因为这人会是这样的反应,刚醒来的时候黑泽阵才不想跟他动手。

黑泽阵觉得无聊。

他从地上站起来,踩到的是柔软的地毯而不是地面,他环顾四周,发现在诊所下面还有间仓库,不过现在被改成了房间……小孩子的房间。黑泽阵是这么评价的。

从地面到楼梯都铺着地毯,无论是床、桌子还是书架都被小心地包好了边角,除了最简单的陈设外没有别的东西,但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一架钢琴。

搞得就像他是什么易碎品一样。

黑泽阵不满地啧了一声,问身后的男人:“你把我从美国绑来这里,就是为了玩过家家?”

赤井务武早就料到黑泽阵会是什么样的评价,已经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顺便用很自然的语气回答了黑泽阵的问题:“这里还是美国,洛杉矶附近。”

洛杉矶附近的一座小镇。

黑泽阵微微皱眉。

他听到洛杉矶这个地名就觉得不爽,但他没有直白地表达出来,而是继续问:“来这里做什么?”

赤井务武回答:“带你养伤,顺便调查一些事。你不用管,待在家里就可以了。”

黑泽阵就看着他。

赤井务武站在往上的楼梯口,两双墨绿色的眼睛视线交汇,昏暗的地下室里隐藏着看不见的交锋。

不过赤井务武很快就打开了灯——不算明亮,光线很柔和的灯。

他心平气和地跟维兰德的儿子商量:“你想去哪?现在?我把你从夏威夷绑来这里,也不是看你伤还没好就出去跟那群人打的。”

这话几乎明示他们来这里是跟组织或者【永生之塔】有关了。

不过黑泽阵虽然完全能听懂,却完全不关心那些老东西又在搞什么,他更关心的是接下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关于他自己,关于赤井务武,以及可能正在找他的某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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