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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在马车不远处的陈渊默默转开头,全当没看见裴夫人拨帘挡人那一幕。

霍霆山额上青筋跳了跳,盯着那帏帘片刻,然后沉着脸离开。

行军打仗中,最忌后方与前方军队联系被切断,一旦切断,前方相当于断粮,和粮仓被烧毁差不了多少。

因此没用多少时间,大军就抵达了长平郡。

一夜过去,长平郡昨夜留下的厮杀痕迹仿佛被尽数抹平,若不是石砖缝隙中还浸着暗红的血,许多人都看不出这座被蓝巾军霸占已久的城邦已经易主。

霍霆山入住了这里的郡守府。

这座郡守府先后经过几次易主,待换至上任主人圆梦真人时,更是重新装修过。

前庭地铺汉白玉,细看那白玉砖竟隐隐还有花纹雕刻,楼阁富丽堂皇,雍容华贵,从家具到摆件无一不精,后方引泉环绕,圈出一个碧水湖,其上再架了一条白玉的长弯桥,宛若一轮新月。

后院的花园更是花团锦簇,种满了奇花异草,有很多花孟灵儿都不识得,看的她眼睛都转不过来了。

孟灵儿感叹说:“娘亲,这里比广平郡的郡守府还要漂亮,那圆梦真人住的地方竟这般的好。”

裴莺点头同意。

陈渊将几人领至后院厢房:“裴夫人,这是您的房间。”

裴莺瞄了眼隔壁,毫不意外见她隔壁房的占地面积非常大,多半是正房。

那人估计还会住在她隔壁。

陈渊推开房门,命身后几个幽州兵将裴莺的行囊搬进去,待东西放好,他看向孟灵儿:“孟小娘子请随我来。”

孟灵儿皱眉说:“我不能和我娘亲住一块儿吗?”

陈渊还是那副仿佛脸部肌肉坏死的表情:“行军时无什条件可言,因此才委屈了裴夫人和孟小娘子,但如今倒不必那般了。”

孟灵儿听出他话里的不容置喙,却还想为自己争取一番:“不委屈,我觉得我和娘亲住挺好的。”

然而陈渊却挥手示意那几个抱着行囊的卫兵跟上。

孟灵儿气得哽住。

*

同一时间,前厅。

沙英扬声道:“大将军,此番剿灭蓝巾贼合计五万五千人,俘虏三万三千人。”

众武将欣喜不已。

杀了五万五千,俘虏三万多,这加起来九万不到,听着好似还不到号称四十万蓝巾军的四分之一。

但有经验的武将都知晓,不是那么算的。该看精锐部队,而不是那些拿个锄头就算士兵的凑数人头。

老巢位置的蓝巾贼都是精锐,甚至是最早一批的蓝巾,和后面才加入的不可同日而语。

可以这般说,此役以后,蓝巾起义军元气大伤。就算那贼首圆梦真人侥幸逃到蓝巾贼其他的据点,没有一两年时间,是绝不可能再发展回之前那般势力。

当初令赵天子夜不能寐的庞然大物,如今已然不存在。

陈世昌此时从外面进来,对着霍霆山一揖:“主公,某已去信远山郡,同时命人在长平、远山、广平等几个郡出榜,告之天下人司州军背信弃义之事。相信不久以后,黄木勇会做出选择。”

如今告知天下,一般都是通过出榜,然后再由第一批出榜人宣读其内容,百姓们口口相传,自然就传开了。

霍霆山满意道:“善,且等着吧。”

接下来,且看黄木勇如何。

其实黄木勇没得选,其他地方都已出榜了,将司州军的所做所为说的明明白白。

若待幽州兵临城下时,他还坚持紧闭城门,那就是告诉世人,他黄木勇选择包庇那个与蓝巾贼有牵扯的司州军。

他是赵天子派来冀州剿匪的,他本身的立场不可能允许他和被盖了蓝巾之章的司州军混在一块儿。

幽州将领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因此如今只安心等待即可。

等远山郡那边来报,主动和他们里应外合。

熊茂高兴过后,又想起一事:“之前到处都在传,那圆梦真人有通天之能,可召唤地龙令其翻身,如今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若他真有那般能耐,何至于被大将军打得落花流水?”

秦洋笑眯眯的搭话:“依我看,是他趁机吹嘘的吧。有些百姓未开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特别好骗。或许冀州里确实有过地龙翻身,但和那圆梦真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而后者却顺水推舟,借机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以此威服愚昧百姓。”

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有道理。

“此时刘百泉那厮怕是悔得肠子都绿喽。”

事实也确实如此——

“啪嗒!”

茶盏被猛地从案上扫下地,在地上四分五裂。

刘百泉看着满地的碎片尚且不解气,一脚将案几踹翻:“废物,都是废物!”

堂中下属安静若鸡,无人敢说话。

刘百泉面色铁青:“亏我以为那圆梦真人多有能耐,却不过是个虚有图表的家伙,仅一夜就被霍霆山破了长平郡,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气喘如牛,不断念着“早知如此”,司州等下属都知晓他未尽之言。

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和幽州一同攻打长平郡。若是当初那般做了,如今的胜利果实也有他们的一半。

刘百泉太阳穴突突直跳,跳得他脑壳生疼。

他仅仅是个都督,并非掌管一州之权的州牧,此事很快就会传回司州,他已能料想到他的老丈人司州牧将会何等的暴怒。

他一定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虽然有李司州老丈人那层关系在,他不至于被撤掉都督一职,但此事却足够对方冷待他一段时间。

“都督,事以至此,为今之计只有不认,道是那幽州满口胡言,欲往咱们身上泼脏水。”有下属到底小声说。

刘百泉喃喃道:“不认,不认……对,偷袭之事并非我们干的,一切都是那蓝巾贼所为,与我们司州无关,幽州不能污蔑我们。若他们再出言不逊,随意将罪名安在我们身上,就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到最后,刘百泉的语气坚定有力,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已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刘百泉想法很好,却一时忘了黄木勇观此时此景,根本不欲站在他这边。

远山郡确实易守难攻不错,但那得是关城门,将吊桥收起来的情况。若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再好的防御设施也是白搭。

司州的回话,霍霆山这边是收到了。

他一点都不意外。

刘百泉若能认下来,那就不是刘百泉了。不过也无妨,司州那边的解释不重要。

霍霆山早就整军了,如今领着幽州军浩浩荡荡的出发。

和之前数次藏着捏着高桥马鞍与马镫不同,这次霍霆山没半点遮掩。

这一场和司州军的对决必须胜,且还是压倒性胜利,必须是压着司州军来打,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如此,在一旁观战的朝廷派和残余的冀州军才会打心底里恐惧幽州,整个冀州才真正算是被他收入囊中。

幽州出兵之事,司州这方的斥候探知后,第一时间将信息传回。

这方,刘百泉也在迅速备战。

他如今身在远山郡,远山郡坐落位置上佳,但架不住他没把远山郡弄成一言堂的地方,待得知黄木勇拒绝为他关城门后,刘百泉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哪有打仗不关城门的?

黄木勇却惆怅叹气:“刘都督,此事乃司、幽二州之怨,某身为朝廷臣子,奉陛下之命来冀州只为诛蓝巾,其他事恕某不能多管。”

刘百泉一听,就知晓这事是真的没门了。

黄木勇这厮连陛下都搬出来了,若他再坚持,到时对方一定会反手给他扣上一顶忤逆陛下的帽子,那罪名可不是好玩的。

刘百泉甩袖而去。

既然远山郡没指望,那司州军就不能继续待在远山郡了,得找其他易守难攻之地。

但这一时半会,该上哪里找。

找不到啊!

耽搁来迟疑去,最后刘百泉的司州军和霍霆山在距远山郡不远的地方碰上。

正面对上,谁也没什优势可言。

霍霆山身披玄甲,骑于乌夜背上,手中提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刀刃寒气凌冽。

在他身后,是一众同样披甲的幽州骑兵,巨大的军纛被风吹起,其上的“幽”字仿佛化成了长了爪牙的猛虎,张狂的咆哮着。

霍霆山看向刘百泉,震声道:“刘都督,你司州偷袭我幽州粮草之事,是时候做个断绝了,今日之战不管如何,那事便当揭过去,此后幽州不会再找司州麻烦。”

刘百泉暗地里咬牙,可恶,这霍霆山竟先发制人,说了这看似宽厚的冠冕堂皇之言。

心里恼火,面上刘百泉冷哼一声:“你幽州粮仓并非我司州偷袭,不过既霍幽州一心以为如此,我再多解释也只是枉然。既然说不通,那就兵戎相见吧。来人,给我冲——”

战鼓擂动,战旗猎猎,铁骑踏起尘土,气势恢宏。

忽然,司州这方见那幽州骑兵竟齐齐掏出一张长弓,于马上拉弓满弦。

刘百泉眼瞳猛地收紧。

顷刻之间,箭如雨下,中箭的司州骑兵哀嚎不绝,许多竟是还未真正交战就滚落马下。

第一轮飞箭射完,司州这方已然大乱。

霍霆山一骑当先,提着黑色长刀冲进了司州军中,所过之处刀刃染血,频频有人头落地,后方的幽州骑兵见状士气更盛,厮杀声瞬间高了一个度。

躲在暗处的黄木勇和几个冀州军高层看得汗流浃背,竟觉遍体生寒。

幽州军太凶悍了,势如猛虎下山,那支骑兵更似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刃,只轻轻一割,就将司州的防御切得支零破碎。

还有那幽州骑兵究竟组装了何物,为何能双手离马,还普遍能使如此重型的兵器?

“护国大将军,这幽州军……”声音低了下去。

但黄木勇还是听见了,那位冀州军将领、曾经的袁丁下属,最后喃喃说了四字:无坚不摧。

黄木勇心头一震。

是了,无坚不摧。

若此时场上换成冀州军,又或者是陛下拨给他的那批朝廷军队,真的有与幽州军一战之力吗?

黄木勇心里很清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