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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锦巾拿来了,刚刚水苏收到衣匣里,又被其他衣裳压着,一通好找,让娘亲久等了。”

裴莺回神,正想回头,忽觉双目一阵刺痛,眼前的光一寸寸暗了下来,然后眼前彻底一片漆黑。

裴莺心里咯噔了下。

后知后觉方才自己直视雪地的时间太久了,纯白柔软的雪折光性强,杀伤力比脏兮兮的雪强多了。

她一个不慎得了雪盲症。

裴莺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过去:“囡囡,我看不见了,扶我回屋子里。”

孟灵儿大惊,“娘亲?”

目光触及裴莺通红的眼睛,孟灵儿瞬间明白发生了何事,“娘亲怎的这般不小心?我扶您进去,然后给您把冯医官……”

说到冯医官,孟灵儿停下。她忽然想起那位出征带走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冯玉竹冯医官。

孟灵儿改了口:“冯先生不在,我给您找其他杏林来,我先扶您进屋。”

裴莺一探到女儿的手就不由握紧些,分明身旁有人领着,也分明记得这一片比较空旷,但真正迈步时,还是束手束脚。

裴莺走的很慢,孟灵儿也不催,耐心带着裴莺进屋,又和水苏说声,让她先行照看裴莺,而后她再急匆匆出门找杏林。

孟灵儿走了一段后,刚好遇到陈杨,忙喊住人:“陈里长请留步。”

陈杨看是孟灵儿,拱手一揖:“不知孟小娘子有何事?”

孟灵儿:“陈里长可否帮我请个杏林,我娘亲不慎得了雪眇。”

陈杨闻言正色:“我立马去。”

孟灵儿见他应下,忙谢过,然后回自己院子。

小姑娘离开后,陈杨想起霍霆山出征前的叮嘱,到底派了个卫兵将此事禀报上去,然后他再出府寻杏林。

孟灵儿回到屋子不久,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她以为是陈杨请来了杏林,抬头正想道谢,下一刻却看见一道魁岸的身影入内。

孟灵儿僵了一瞬。

这位怎么来了?

霍霆山一进来就看到裴莺坐在软座上,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可能是有女儿在,她没露出太慌乱的神情。

“夫人如何?”

看不见后,其他观感敏锐了不少,裴莺听闻脚步声,猜测大概是霍霆山来了,因此当他的声音响起时并不太意外。

“其实还好,就是看不见。”裴莺低声道。

霍霆山心知她没说实话,在小辈前要面子呢:“杏林稍后去主院,夫人随我回主院去。”

裴莺正想喊女儿来搀她,却忽然腾空,被人从软座上抱了起来。

“霍霆山!”裴莺下意识抓住霍霆山的衣襟。

一面锦帕施施然的飘落。

霍霆山抱了人往外走:“也就那么一会儿时间没看住,夫人便将自己折腾成这模样,你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裴莺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没忘记女儿还在旁边:“你先放我下来。”

霍霆山没听她的。

孟灵儿瞠目结舌地看着霍霆山迅速走远的背影。

他,和她娘亲……

“水苏,快来扶一下我。”孟灵儿只觉手脚脱力,一阵头晕目眩。

孟灵儿的院子距离主院并不远,霍霆山抱着人很快就回了主院。

“夫人?”还在收拾行囊的辛锦惊愕。

霍霆山将人放在软椅上,大掌托着裴莺的下颌让她将头稍稍仰起来,看她的眼睛。

裴莺眼眶一圈全红了,眼睫根部湿漉漉的,让鸦羽愈发的根根分明。

“连三岁孩提都知晓下雪后不可久视雪地,夫人怎的连他们都不如?莫不是今年没有三岁。”霍霆山揶揄道。

裴莺不住辩驳:“只是许久未看过雪,一时忘记了。”

霍霆山稍顿。

北川县在冀州的北部,年年都会下雪。

那话说完后,裴莺反应过来觉得不妥,于是打补丁:“今年发生了不少事,再回忆起去年冬季,宛若隔世。”

裴莺看不到霍霆山,并不知她身前的男人挑了一下眉,面上是全然的不信。

裴莺没听见应声,以为他信了。

霍霆山看着她通红的眼,哼笑了声:“夫人如今倒真像只兔儿。”

不久后,杏林来了。

陈杨请的这位杏林是个及冠不久的男子,约莫二十三四。他背着竹匣,由陈杨引入主院中。

“大将军,杏林请来了。”陈杨不意外霍霆山在此处。

霍霆山:“让他进来。”

赵杏林提了提肩上的竹匣,谨慎入内,进来前告诉自己谨言慎行,然而当进屋后看见软椅上的美妇人,仍不住稍愣。

一道冷锐的目光径直射过来。

赵杏林骤然回神,肌肉本能的绷紧御敌,浑身僵硬。不敢多看,赵杏林立马垂下头。

“上前来。”霍霆山沉声道。

赵杏林脊背微弯上前。

霍霆山:“给夫人看诊。”

裴莺感觉被号了一番脉,然后听见有人说:“夫人之症不算重,鄙人开几剂药,一日两回,早晚各一回,三日药到病除。夫人此时眼部应该有刺痛感,可用冰雪稍做冷敷,以减轻疼痛。此外,这几日宜用黑纱遮眼,莫要再让眼睛受刺激。”

霍霆山看向辛锦,后者忙去准备。

赵杏林开了药方后,被陈杨送出去。

“将军,方才我已和囡囡说了今日启程之事,是午饭后启程否?”裴莺问他。

霍霆山:“夫人这般还想启程?”

裴莺有理有据:“我又无需驾马。”

霍霆山若有所思:“那就午膳后启程。”

辛锦拿了裹挟冰的锦巾回来,给裴莺敷眼睛,冰搭在眼上后,那阵刺痛感有不少舒缓。

午膳用的是古董羹,裴莺看不见,辛锦将食物烫好放在她的小碗里,而后裴莺再拿勺子慢慢舀着吃。

霍霆山今日午膳和裴莺一同用,看她在那里慢吞吞的捣鼓,忍不住说:“夫人若不需女婢,可将她发卖出去。”

辛锦立马以额触地。

裴莺听到身边一点轻响,知道辛锦可能被吓着了,不由朝霍霆山的方向瞪了眼:“我哪里不需要,将军莫随意吓唬人。”

没听见他说话,也看不见他表情,裴莺又添了一句:“辛锦伺候周到,除非她家中有事,亦或者到了该成婚之年想嫁人去,否则我想一直留她在身旁。”

辛锦微微一震,百感交集。

跟在夫人身边的日子再好不过了,夫人温和从不苛责女婢,有时得了好物件又或是佳肴美味,还会分一些给她。

辛锦敢说,就算是县令府的小娘子都没她过得舒坦。

霍霆山饶有兴致道:“那夫人以为,何时才是该成婚之年?”

时常听她说孟灵儿年纪小,甚至还觉得那华二郎亦然,那在她心中,几岁才算成人?

裴莺迟疑了下,在成年的基础上加了两岁:“起码得年二十吧,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年纪太小容易识人不清,倘若嫁错郎君,便是耽误年华。”

霍霆山:“有父母庇护,又怎会识人不清?”

裴莺不同意,“又不是父母代替儿女成婚,自然是以儿女的意愿为先,若不甚喜欢,勉强无益。”

霍霆山本来还想说一两句,忽然想起她和孟杜仓是青梅竹马,婚前已相恋,成婚后更是蜜里调油。

男人敛眸。

孟杜仓是初秋死的,往前还有两个季节,只是不知之前那个还是不是她……

待饭后,整装待发。

裴莺被辛锦搀上了马车,马车上物品一应俱全,她伸手朝前探了探,摸到了小案几。

裴莺又往右侧摸,探到了一个小矮柜。她稍放松了些,这辆马车是她之前一直坐的那一辆。

帏帘掀起的声音传来,裴莺以为是女儿上车了:“囡囡,枳子有备好吗?”

“夫人想吃枳子?”传来的却是霍霆山的声音。

裴莺惊讶:“将军,您怎的过来了?”

霍霆山在她对面入座,“近来战事疲乏,今日和夫人一样乘马车。”

裴莺迟疑道:“我女儿她……”

霍霆山抬眼,看着对面的美妇人。

她今日穿着朱玄色的交领襦裙,领口绣有金线纹,在阳光下微微闪着亮光。

然而那抹微芒,却不及她香肌玉肤在阳光下的润泽,白肤芙蓉面,每一处皆是名家浓墨重彩的一笔。往日秋水般缱绻的眸子此时被一条黑纱遮住,倒多了几分平日不曾有的冷艳。

霍霆山:“安心,令媛在隔壁马车。”

这时马车动了起来,车轮子碾过石砖,发出些轻响,裴莺只好将那句“不如我去和我女儿同乘”咽回。

他们是午后出发的,马车行过喧闹的集市,朝着城门的方向去。

坐了一会儿马车后,裴莺抬手摸右边的矮柜,她在柜子里放了些梅子干。

手才探了两下,她听那人问:“夫人想拿什么?”

裴莺如实说了。

几息后,她被一只大掌拨了拨,几乎是将她一直拨到最里面,紧接着,裴莺感觉到身旁的位置好像微微凹陷了。

“将军?”

不太确定,裴莺伸手戳了下,戳到他手臂了,哪怕是隔着衣裳,也觉得肌肉紧实。

“梅子干是吧,等着。”她听到他如此说。

很快,她感觉自己手腕被握住拉过,然后一个小纸包放在了她掌心里。

裴莺捏了捏纸包,触感微软,确实是梅子干没错。她和他道谢,这人只懒洋洋地应了声。

裴莺以为他帮她拿完梅子干会回对面去,但并没有,他一直坐在旁边,似乎忘了那事。

他刚刚才帮了忙,现在她开口赶人好像不大好,裴莺又捏了捏纸包,到底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