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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羡青向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但今天除外。

祝鸣越是咄咄逼人地、变着方儿地要赶他走,他就越是想要留下,不为别的,只是想去戳破这人一贯被微笑包裹着的虚伪表象。

两人静默地在湖边对峙着。

最后还是祝鸣先无可奈何地吁出一口气,将烟掐了,歪了歪头:“来吧。”

“……什么?”

“不是说要陪我去复健吗?”祝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走吧。”

席羡青推着祝鸣回到了康复中心。

前台的两个小护士正举着手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看到他们俩一起进来,眼里顿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估计是刚刚上网查了两人的关系。

回到康复中心后,祝鸣倒是恢复了平日里温和淡然的表象。

康复师和他沟通着复健计划,他时不时地点头附和,俨然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席羡青站在一旁,感觉这人的皮囊大概有一千副——刚刚河边那个牙尖嘴利,挑衅着吐出尖锐话语的人,只是他分裂出的众多人格之一罢了。

出神间,他看到祝鸣和康复师一同看向自己。

祝鸣问:“可以吗?”

席羡青:“什么?”

“我建议,祝先生今天可以用外骨骼机器辅助行走一段时间。”康复师说,“外骨骼机器人有助于神经功能恢复,防止腿部肌肉萎缩和关节功能的退化。”

“不过因为祝先生已经太久没有来复健了,估计适应起来会有些吃力。”

康复师无奈地看了祝鸣一眼,说:“亲属最好还是和我一起,全程陪伴着,也能安全一些。”

祝鸣又善解人意地补充道:“不过呢,这个过程会非常非常的无聊,所以你如果太忙的话,也不必强求自己,会有护士小姐陪我的。”

祝鸣使尽浑身解数,简直是期冀地盼着席羡青可以立刻走人。

然而,这话对席羡青并不奏效。

他瞥了祝鸣一眼,对康复师说:“可以。”

祝鸣的笑容无声一僵。

穿戴外骨骼机器的流程相对比较复杂,从下肢部分开始,康复师和席羡青一人负责穿戴一条腿。

隔着裤管,席羡青的手无可避免地碰到了祝鸣的小腿——因为长期无法运动导致的肌肉萎缩,他的双腿是并不健康的纤细,膝盖处的骨骼甚至有些硌手。

大抵感觉到席羡青彻底铁了心要留下,穿戴的过程中,祝鸣全程微侧过脸,视线放空,没有说话。

佩戴机器的最后一步,同时也是最难的一步;就是要让轮椅上的人站起来,将手臂放入上肢的支撑拐杖部分。

“你先扶着患者起身。”康复师说,“我调整一下上肢器械的绑带。”

席羡青抬起眼,便看到轮椅上的人歪了下头,挑了挑眉,一副“刚才我可给你走的机会咯”的神情,豁然地朝自己伸开双臂。

席羡青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弯下了腰,将祝鸣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家里的事务永远有别人打理,席羡青没做过伺候人的事儿,刚开始有些找不到发力点,只能一只手有些笨拙地扶着祝鸣的腰,一手托住他胳膊下方,半推半就地将祝鸣抱了起来。

康复师说:“先这样维持一下,我这边马上就调整好。”

于是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沉默生硬地拥抱了几秒。

穿戴完上肢后,祝鸣有点想要挣脱席羡青的怀抱,进行独立的站立。

然而因为他之前逃课了太多次,越是心急便越是站不稳,腿本就使不上力,腰力臂力也跟不上,强行逞能的后果就是差点一个后仰,险些栽到地上。

好在席羡青眼疾手快地给他拉回到了怀里:“你急什么?”

他的语气有些重,但祝鸣没反驳他。

他将额头抵在席羡青的肩膀处,喘息声略有些急促,难得地有点乖巧。

席羡青一顿,不自觉地稍微放轻了语气:“就快穿戴好了,再等一下。”

半晌后,他才听到祝鸣轻声开口道:“未婚夫呀。”

席羡青感觉自己快对这个称呼免疫了:“……怎么?”

“是这样的,虽然我的下肢知觉大部分丧失,但和腰部衔接的地方,多少还是有点感觉的。”

“嗯。”

“嗯,所以你能不能,稍微把手从我的屁股上挪开一下呢?”

席羡青:“……?”

刚才匆忙拉扯之间,他只想着把人抓紧拉住,手下意识地找了片没被机器盖住的地方托了上去。

低头一看,这个地方好巧不巧地就是——

对上祝鸣眼中似有若无的笑意,席羡青的手如同碰到烫手山芋般地迅速弹起。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猛地看向身旁的康复师,冷声道:“现在可以走了吗?”

目睹全程康复师也憋着笑,轻咳一声:“好了,我先在后面托着机械,家属你也可以在旁边慢慢搀扶着,走上两步试试。”

刚开始站起来时,祝鸣还有心情打趣,若有所思地盯着席羡青的脸看:“你别说,这是我第一次和你平视,你们六区营养真是够好的,人都生得这么高吗?”

可一旦缓慢地行走起来,祝鸣就有些说不出来话了。

席羡青只见这人歪歪扭扭地挪了两步,便开始有些喘:“我累了。”

席羡青:“……这连房门还没出呢。”

开始还以为祝鸣在开玩笑,但听到这人的尾音有些发颤,意识到他口中的累可能不是假的。

回想起康复师的叮嘱,席羡青并不让步:“康复师说了,至少要先走十步。”

祝鸣小声嘀咕道:“好吧。”

席羡青跟在他的身旁,手堪堪地护在腰上,帮他适应着走路的节奏。

祝鸣实在是太久没有站起来过了。

他近乎忘记走路的滋味,双腿依旧没有太多知觉,因而始终重心不稳,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没有安全感,

加上他的体力实在不好,累得发丝被汗水打湿,耷拉在额前,苍白的脸颊泛起了点带着热气儿的红。

良久后,他又抬起了头,没说话,只是哀哀地看了席羡青一眼。

那双黑漆漆的眼里泛着雾气,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怎么的,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所有的哀怨似乎含在那一汪乌黑的水中。

席羡青错开视线,知道不能上当:“还有三步就到十步。”

眼见迷惑不了这人,祝鸣喘息着,咬着牙艰难地走了几步:“你到底是六区人还是一区军区的上将啊?有必要这么铁面无私吗?”

他吃力地走着,席羡青也在他身旁跟着,哦不,准确地来说是监督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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