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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鸣总算明白,这关NPC的建模为什么会细化得如此精致了。

一开始只以为这是个轻松无脑的小游戏,但随着关卡的深入,他便隐隐感受到,这个游戏在不断深入着挑战玩家的底线。

从生活中的琐碎小事,逐渐上升到分量更重的、更难以抉择的一些人生选择。

在这之中,自然也包括与生理情感底线上的选择。

两人对着题目沉默了一会儿。

祝鸣竖起手掌,慢慢地将盘中一半的酒推到席羡青的手边,然后将另一半挪到自己的面前。

“一共十杯,你五我五。”

祝鸣将语气放得轻快:“游戏里再真实,咱们也不可能真的醉,速战速决吧。”

席羡青垂眸盯着火苗已经熄灭的酒液,没说话。

“我先干为敬哈。”

祝鸣挑了一杯看起来较为无害的透明酒液,小酌一口,随即捂着嘴双眼呆滞:“我真不理解……有必要连滑过喉咙的烧灼感都还原出来吗?”

席羡青须臾后淡淡道:“你还有第三个选择。”

祝鸣知道他指的是退出游戏。

但已经玩到这了,祝鸣又是真的不想认输。

“我觉得,为了让这个过程变得不那么痛苦。”

狐狸尾巴悄无声息地晃了一下,祝鸣神色镇定地看向席羡青:“我们要不,在游戏里再玩个游戏吧?”

席羡青眉头微动,隐约察觉到他似乎不安什么好心。

“游戏规则很简单。”

祝鸣思索片刻,兴致勃勃道:“我们问对方一个,自己好奇已久,但在现实生活中,出于礼貌和人情世故,始终没好意思问出的问题。”

席羡青沉默地看向他。

“如果被提问方不想回答,就要喝一杯酒;同样的,如果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那么提问题的一方,就要喝一杯酒。”

指尖轻轻描摹着酒杯边缘,祝鸣解释道:“当然,这里的‘满意’,指的是觉得对方回答得足够诚恳,没有撒谎的意思。”

“你觉得这游戏怎么样?”他笑眯眯地问。

席羡青良久后道:“游戏机制并不合理,游戏本身也很没营养。”

祝鸣只是眨眨眼,不说话。

席羡青移开视线,像是无声叹了一口气:“……你先问。”

祝鸣点头。

他回想了片刻,坦荡地问道:“之前你说,你姐姐的耳蜗错过了最佳植入年龄……为什么会这样?家里很小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不对吗?”

席羡青一顿。

他缄默了很久,久到祝鸣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又突然开口——

“因为我和姐姐并不是在六区出生的。”

席羡青说:“席家后来才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将我们领了回去,而那时已经错过最佳植入的年龄了。”

祝鸣一愣。

因为席羡青这样骄矜的性格,在外人看来,无疑是位从小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贵公子。

不过仔细一想,席羡青性子虽傲,但却不是寻常富贵家纨绔子弟那样的跋扈傲慢,而是过于敏感扭捏的心口不一。

席羡青没说话,只是用手推了一杯酒到祝鸣面前,示意自己已经给出了答案,他需要履行承诺。

祝鸣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咽下一杯。

苦涩的酒味在口腔蔓延,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身旁的人问:“你的腿,当时是怎么出的事故?”

祝鸣对这个问题倒是感到不太意外。

他指尖捻了一下嘴角残留的酒液:“车祸。”

席羡青脸色一阵变化:“你的答案还能再敷衍点吗?”

“怎么,你还想听点儿细节?”

祝鸣叹息着解释道:“其实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我深夜从研究所下班打车,昏昏欲睡的时候,网约车和一辆大货车相撞。”

“眼睛一闭一睁,再醒来的时候,货车司机死了,网约车司机成植物人了。”

他淡淡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腿:“我算是最幸运的那个,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样够细节了吗?”他问。

席羡青的喉结微动:“你——”

祝鸣将酒杯推到席羡青的面前,微笑着看着他的脸。

席羡青深吸了一口气。

他仰起脸一饮而尽,倒是没有祝鸣那么大的反应,只是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祝鸣托着下巴说:“又到我了。”

“很久之前你和我说,你是为了保护你的姐姐,才会如此想要去争取六区代表人这样的位置。”

联系着席羡青方才的回答,以及先前酒会时从席鸿明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祝鸣顿了少时,语气放得轻缓,“是因为你们小时候……在席家经历了什么事情吗?”

他那双漂亮、狡黠的黑色眸子,在灯光下透出琥珀般蜜色的光泽。

席羡青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来四区。”

祝鸣一怔。

席羡青的目光落在酒杯上,良久后道:“我和姐姐,就是在四区出生的。”

多年来,席家一直有个心照不宣、从不会席建峰老爷子面前主动提及的禁忌人物——他的四儿子席明松。

他其实是席建峰最有天分的孩子之一,只是心气儿过高,不屑于席家过于传统的家庭氛围,也不想拘泥于死板的艺术条框之中,于是在年轻时,离家出走到了四区。

一开始只是为了寻找灵感,很快就陷入灯红酒绿的禁忌之乐之中,与夜场中的一位舞女有了露水情缘。

他忘了寻欢作乐场所最大的禁忌——爱上了那名舞女。

而舞女只将他当作纸醉金迷夜场中的一位普通客人,哪怕先后诞下了席慕妃和席羡青,最终还是在找到她所认为更有价值的客人后,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席明松创作灵感也因爱情上的挫折而受阻——他的精神状态愈发不佳,更无暇关照自己的两个孩子,长期将他们托付给邻居照看。

药物酒精泛滥的使用下,他的精神愈发恍惚,一个人封闭在画室里始终不吃不喝,最后竟是硬生生地饿死在空白的画布前。

席家也是这时候才得知席羡青和席慕妃的存在,领了回家。

席羡青神情平静:“只不过刚到席家的时候,我们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太多就是了。”

祝鸣勉强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叹息道:“倒也是,毕竟你们家的亲戚,对你们姐弟俩嫉妒程度……”

“刚到席家的时候,我们一无所有。”

席羡青摇了摇头:“所以他们对我们抱有的情绪不是嫉妒,只是单纯的恶意罢了。”

席家太大,优秀的孩子实在是太多。

他们的身后往往都有父母作为靠山,而当时的席慕妃和席羡青,身后始终是空无一人的。

席慕妃心性单纯,并坚信人心都是善良的,但事实上,只是因为她听不到那些刺耳的声音罢了。

那是一次宴会。

时间过了太久,具体是谁的生日,现在的席羡青甚至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宴会的排场很大,桌面上的蛋糕上点缀着漂亮的玻璃糖花,说是一位六区知名雕塑家,找二区专门定制而来的礼物。

蛋糕不大,席家的小孩子们都是争抢着在分,那时候席羡青和席慕妃不过十四五岁,只有站在角落里看着的份儿。

席慕妃的神情中写满了艳羡——但她并没有和席羡青说自己想吃,因为她知道蛋糕只有这么一点,是不可能轮得到当时的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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